“拙政园”工地,一个时辰前!
日头高悬,经过一个上午的劳动,工地现在是开饭的时候。有鉴于是重体力活,消耗巨大。刘朔特意关照,不仅米饭要管饱,每人还能分到一斤鱼肉和二两猪肉!一时间整个工地上弥漫的都是米饭的清香和鱼、肉浓郁的鲜美气息,勾得人腹内馋虫滚动。
一伙光头汉子,裹着领来的厚实劳保服,各自捧着硕大的瓷碗,在离人群远些的地方聚拢了蹲在一起。他们刚打完饭,碗里面堆着冒尖的雪白米饭,米饭上浇了肉汤,实敦敦的压上一大块鱼肉,一块炖到入口即化的肥膘肉。
碗里饭菜热气腾腾,众人一个个都顾不得烫,皆是狼吞虎咽。
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从嘴角直伸眉心的小伙尤为急切,三两下风卷残似的就把米饭和鱼肉一扫而光,才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颤巍巍的肥肉,滋溜一下吸进嘴里,仿佛吃了人参果,浑身舒泰地长长“呃”了一声,闭目回味良久,才心满意足地轻叹:
“俺的娘嘞,没想到这威海所真的大米饭敞开了供应?昨儿给的那鱼片粥就够神仙的了,听那打粥的婆娘说第二天就能吃干的,我以为吹牛呢!没成想...真他娘还有肉!俺都快忘记肉是啥滋味了!”
旁边一个干瘦汉子应和:“这是把咱们当阔少爷养了吧?!你们看这米粒,这白得没半点黑丝黄糠,这米是怎么择这么干净的,竟半粒砂子没吃到!怕是土财主灶房精筛过的也比不上啊!!”
“嘶......那他图个啥?”有人狐疑地抽着冷气,“世上能有这号活菩萨?旁人都说他是活佛转世......就咱们教里拜的那个,天天烧香,也没见给过一顿饱饭!”
“活菩萨?我看错不了!”另一人捏着自己身上崭新的劳保服,“你也不摸摸你穿的这身棉服,你爹有给买过这等好衣裳?他比你爹对你还好,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疤脸小伙大有感触,忍不住瞄向这个小圈子里那个一直沉默、身形魁梧,面庞坚毅的汉子,“基哥,你看这边这么好,吃穿不愁,比咱那...比咱们那装神弄鬼的......靠谱多了!要不...要不咱们就留这边!”
此话一出,七八双眼睛齐刷刷、面色期待地看向这个被称作“基哥”的魁梧汉子!明显他才是这个群体的核心!
基哥沉默数息,阴冷的目光朝众人身上扫过,冷冷道:“都他妈昏头了?忘了咱们的任务?别忘了舵主说的,若是事情办不成,追到天涯海角也是死!”
“可...可是,人家给咱衣穿,给咱饭吃...吃人家的,穿人家的,转头就要对人家动刀子......”一个满面沧桑的中年人抬起头,声音怯懦得发颤,“这...是不是有点...丧良心?”
基哥目视说话之人:“牛兄弟,你的儿子也在总坛,你要是撂挑子,是不想他活了么!”
姓牛的闻言浑身一抖,脸色煞白,颤抖着低下头去。
基哥刻意压低声音,言语中带着蛊惑:
“你们记住,官府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特别是那些当千户的!他姓刘的就是个虚伪小人!他要修那么大的宅子,难道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左手搜刮来的,右手就赏你们一口狗食充善人!这等伪善小人,比明着坏的贪官更该千刀万剐!”
疤脸小伙忍不住嘀咕:“若是姓刘的狗顿顿都吃这么好,俺愿意给他当狗!”一旁居然还有几人附和着点头!
基哥怒目而视,刚要训斥,却看到几丈外有一队扛火枪、穿金甲的官兵巡逻经过。
基哥立刻闭嘴。
待这队巡逻的士兵远去,基哥才继续低声开口,“都给我记牢了!按照之前锁定的那些可能仇恨官府的人,都去发展下线,给咱们当炮灰,咱们明晚就要动手!牛兄弟——”他刻意重重唤了一声失魂落魄的牛姓中年人,
“牛大友!照看好北面藏的那堆‘引信’,别让露水给潮了!都去吧!手脚都给我利索点!谁敢掉链子...哼!刑堂炉子烧得正旺,等着炮烙吧!”
众人在基哥的威逼下,不得不起身,前去发展他们的下线!疤脸小伙犹自嘀咕,“看人家那身甲,站着咱都砍不动,惹他们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但被基哥眼一横,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等众人离去,基哥才缓缓起身。他在人群中锁定他选择的目标之一,那汉子刚放下碗,正坐在一方粗大木料上打着饱嗝儿休息。
基哥悄无声息地贴上前,双手合十,脸上瞬间堆满悲悯:“阿弥陀佛,贫僧空闻,见过杨施主!”
......
再说刘朔这边,这好端端的一趟军舰出海旅行被搅和,他现在心情当然不是那么美丽。
从巡洋舰上下来,刘朔带上亲卫们直奔西郊的“拙政园”工地。而沈如默则代表他继续待在上面,和邓永昌一起扬帆出海,寻找一处鲨鱼群经常出没的水域。然后就是观看施二他们一个个被逼着走上跳板......当然,作为特别关照,施二会在看完他那些随从的结局后,最后一个下场。
刘朔来到现场后,看到的乌央央的蹲在地上的全是人——这两天来投靠威海所的已逼近两万人,除了老弱妇孺在腌鱼,孩子在读书,剩下的便都在这干活了。人群对面是个台子,是平时工地管事聚集工匠训话之用。
现在庞大的园林建筑才刚打下地基,刘朔向建筑队管事蒋明打了个招呼,就见神机第一标标统何建业向他走来。
“什么情况?”何建业正待行礼,刘朔直接摆手制止,问道。
“回大人!”何建业抱拳,语速急促,“有闻香教的人密谋在流民营地杀人放火,捏造为我军屠杀,然后煽动流民冲击所城,还妄图要杀了您和我们全部官兵,然后分了钱粮占了卫所。经流民中义士检举,已人赃并获!”
“闻香教?没听过!将人带上来!”
“是!”
刘朔带人登上高台,有亲卫为他搬来一张宽大的椅子。刘塑坐下后,很快十来个五花大绑的汉子便被押上来了!分成两堆,地面还摆着一堆火药和引信。
何建业指着其中一堆人,“大人,这边九人便是闻香教派来闹事的,这个壮一些的是领头的!”
又指着另一堆,“大人,这5人是被他们妖言蛊惑,要加入他们造咱们反的!”
“大人,俺是被逼的,大人......”
“大人,俺们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您就放过俺们吧!”
“大人,俺是被他们骗了啊......”
刘朔扫了这两堆人一眼,烦躁地揉了揉鬓角,手一挥:“让他们闭嘴!”
十几把明晃晃刺刀霍然递出,向这些人脖子上指去,何建业朝几人厉声呵斥:
“再聒噪者,杀!”
求饶声霎时一顿,这些人看着抵着脖子的刺刀,噤若寒蝉。
“这些人是谁检举的?”刘朔问向何建业!
“是一个叫杨重八的,他跟那个领头的贼子假意应付,在一个同伴的帮助下,趁他不备将其按住,叫来了巡逻的士兵!”
刘朔点点头,“将他们两个带过来吧,我要见见!”
不一会,杨重八与大熊便被带上来,二人当即激动地下跪磕头,口中高呼:
“见过青天大老爷!”
“谢大人活命之恩!”
刘朔也不顾他们衣服沾上的油渍和尘土,起身将二人扶起,先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二位义士快快请起,来我威海所几天了,饮食如何,穿得可还好,夜寝是否暖和?”
杨重八抱拳道:“大人,俺们俩都是第一批来威海所的。仰仗大人天恩,三餐管饱,顿顿有鱼,有时能有大肉片,俺老家过年也吃不到这么好!穿的不用说,俺从来没穿过这么暖和的衣服!至于夜寝,每个营帐都发了木材和炭火,又有军爷给的架子床,一点也冻不着!”
刘朔点点头,又问:“是否工作太劳累!”
这时大熊道:“劳累个啥啊!大人您拿俺们当秀才宠呢?!一天只让咱们干四个时辰,其实中间吃饭加休息就有半个时辰,其实一天才干三个半时辰,俺那地主家的都起早摸到天黑呢,累个锤子!谁喊累就不配端这碗饭,就该把他扔到粪坑里嚼蛆!”
刘朔未计较大熊言语中的粗俗,他叹了口气,瞥了眼那被刺刀抵住五人,“可这些人还是要反我!”
大熊愤愤然:“这些王八蛋就该剥皮抽筯!”
那五人闻言,浑身抖得像寒风中的鹌鹑!
杨重八沉声道:“大人明鉴!世上知足惜福者十之八九,丧尽天良者毕竟是少数!此处一万多人,也就出了这五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东西!!”
刘朔颔首:“依你之见,这五人当如何处置!”
杨重八略一沉吟:“不如重重打一顿,赶出去!”
那五人闻言又是怨毒地看向他,可惜被刺刀抵着喉咙,又有何建业‘聒噪者,杀’的有言在先,终究也只得死死咬紧牙关,用眼神恨不得将其凌迟。
刘朔闻言不作置否,仅略一点头,复朝杨重八与大熊道:“往后,你二人便不用在我威海所干这些苦力了...”
杨重八与大熊如闻晴空霹雳,脸色煞白!
边上那五人却是眼神一亮。——莫非大人也觉得此二人太狠毒了,要赶他们出去!
可让他们失望了。
只听刘朔对何建业道:“此二人机敏忠义,可堪一用。给个管事的差使,先领个百十号人。若做得好自当重用提拔。”
二人闻言大喜,猛地扑身下拜,额头磕得咚咚作响:“谢大人再造之恩!谢大人提拔!小人肝脑涂地,生死以报!”
刘朔亲手将他们扶起,温言道:“拼命倒不必。尽心竭力做事便是。另,我不喜动辄下跪,作揖即可。往后随军行礼、自称属下便是。”
二人连忙挺直腰板,抱拳齐称:“属下遵命!”
刘朔复转身,望向台下密密麻麻的流民,声音陡然拔高,响如洪钟:“诸位乡亲父老!我刘朔待尔等——如何——?!”
“好!”
“再生父母啊!”
“活菩萨在世!”
上万人杂乱的人声叫喊,汇成一道巨大的音浪!
待那声浪渐歇,刘朔再度扬声,字字如锤:“然而,你们中有这五个人,勾结外人要毁了粥场,破了威海所,烧了你们的新家园,断了你们的生路,该当如何!”
“杀了——!!!”
“剐了喂野狗——!!!”
“乱棍打死——!!!”
顷刻间群情激愤,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刘朔冷冷看向那惊恐万状的五人,道:“你们可听清了?所有人都说要杀了你们!”
这些人再也顾不得‘不得聒噪’,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大人......”!
刘朔目光扫过人群,再次高声道:“这五人虽有取死之道,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刘朔今天不打也不杀,每人给十斤米,逐出威海所,也算好聚好散!”
人群立时爆出呼喊:“大人仁德无双!”“大人慈悲!”“便宜这些狗东西了!”
何建业大手向下一劈,十几个大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去,粗暴扒下五人身上的劳保服,再往脖子上各挂了个米袋,便用刺刀逼着他们往台下走!
这五人被扒了外套,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其中年纪最长者,猛地回身,面朝刘朔方向重重跪下,前额抢地砰砰有声:
“大人呐——开开恩吧!再给个机会,这天寒地冻的老汉怎么活得下来!大人您在登州城许诺过给俺们生路的啊!”其他四人也纷纷跟着跪下哀嚎求饶。
刘朔叹了口气,“非刘某弃尔等,实乃尔等先背弃刘某!”
说完,不理这五人的哀嚎,只背过身去摆摆手,任由他们被赶入旷野的寒风之中。
哀声渐行渐远,刘朔才缓缓转回身,看向那九名邪教教徒:
“说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刘朔狗贼,要杀便杀,何必戏耍我等”基哥眼见刘朔上来就说要杀,以为必死,开口便朝他怒骂。
刘朔也不理他,朝杨重八问道:“你是如何发现他身份有异的?”
杨重八瞥了一眼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的基哥,抱拳道:
“回大人,这贼子装成和尚靠近,说听过属下的事,讲了一番悲天悯人的话。但他不知属下在寺庙待过,俺随意问他几句粗浅的佛法,他竟答得驴头不对马嘴!俺心知有异,故意迎合他,哪知他竟说起了大人的坏话。到这时俺哪能不知他是混进来的贼人,便背着他朝大熊打了个手势,趁他不备把他按住了......”
“看你这么狂,还以为你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嘛!”听完杨重八的话,刘朔朝着‘基哥’轻蔑一笑。
基哥梗着脖子,“俺一时不察罢了!”
刘朔又看向其余八人,“你们也是如此?只求速死?”
“大人,我等愿活,求大人饶命啊!”这八人连忙求饶。
“哦?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刘朔往身后椅子一躺,嗤笑道。
“大人,我们也是可怜人啊,我是跟儿子逃难过来的,他们拿我儿子的命逼我过来的啊!”这是牛大有的声音。
“大人,俺不来舵主就要杀俺娘啊!”
几人七嘴八舌,各有各的理由!
“看来确实都是可怜人!”刘朔点点头。又看着其中的疤脸小伙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印子:“瞧你这疤还挺新,像是鞭子抽的,怎么回事?”
“回大人,是我们舵主打的!”
“哦,为何抽你!”刘朔饶有兴趣的样子
疤脸小伙犹豫了一下,眼神飘向‘基哥’,却见何建业警告的眼神横过来,心里一慌,忙不迭地合盘托出:
“上回...俺舵主要强睡...强睡‘基哥’的浑家,基哥对俺有救命之恩,俺去阻拦...就被当头抽了一鞭子,俺当场被抽晕过去了......”
鸦雀无声!台上一片寂静,都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基哥。就连台下那上万人,也一副吃到大瓜的表情,谁要敢发出一点声音,立马便会被周围人狠狠地制止!
“你放屁!”仿佛一声炸雷打破了沉默!却见基哥睚眦欲裂,一声怒吼不顾身上的捆缚就要挣扎着冲向疤脸小伙,却被身后一名士兵一脚踩在地上。即便如此,他依然朝着疤脸小伙怒吼,“我替他挡过刀,替他练兵,又替他卖命,立功无数,他怎可能如此对我!”
疤脸小伙被他的一声暴喝吓得一哆嗦,却见刘朔朝他努努嘴示意,只得继续道:
“基哥,你替他练兵时数次驳了他的面子,他早已对你不满......你就没怀疑过吗?你一出去俩月,回来又不让你见你老婆,当天便让你又带着我们出发......”
基哥神情呆滞,“舵主说她在分舵不安全,将她安置在别的地方......又说情况紧急,立马做完这一票再回来见她......”
“那是舵主没打算让你活着回来!你可知道......”疤脸小伙有些不忍,“她被舵主侵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忍辱偷生.......可那舵主玩了十几天,玩够了又把她赏给那十几个心腹......最后孩子没保住,她也自尽了......”
“你说什么!...她死了!!!还有孩子?!你说她有了孩子?!!!”基哥死死盯着疤脸小伙,悲痛欲绝,不可置信!
疤脸小伙悲戚地点点头。
“她死时...已有五月身孕!”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爆兵后,我每天都在谋划造反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