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着五品白鹇补子官袍的,正是沂州府知府胡大人。他连同其辖下的四位知县——山兰县王知县、费县许县令、日照周县令、蒙阴吴县令,这五位弃城而逃的地方父母官,被顾自宽引介到了刘朔跟前。
胡知府一见刘朔笑脸,心头便是一凛。那笑意他太熟悉了,和他招待那些上门求他办事的富绅巨贾时的笑容如出一辙,都是看待宰肥羊的神色。想到自己竟也有送上门任人宰割的那一天,不由得一阵苦笑。
当初费县、日照、蒙阴这三地县令先后丢了城池,逃到了沂州府城,也就是山兰县城时,他可是暴跳如雷,气不打一处来。那真是把他们骂了个狗血喷头,痛骂他们不战而逃,辜负朝廷的栽培,天子的信重,枉读圣贤书。
当时他还想着要整军备战,夺回辖下这三座城池。
可是,当他在城楼上看见铺天盖地闻香教逆匪扑面而来时,却吓得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出来。几乎是不假思索便接受了手下的建议,立即开城出逃。至于当时也有人苦劝,逃了也会被朝廷正法,可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想离这险境越远越好。
只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古人诚不欺我。
寿光县衙花厅内,一番客套后便陷入了沉默,众人似乎各怀心思,谁也不想先开口。
厅内气氛压抑,几位丢城失地的父母官脸上的惨白惊惶之色,与刘朔那满含笑意却透着几分玩味与兴奋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刘朔兴奋得理所当然,哪有看见大肥羊自己走过来挨宰还不高兴的。
面对上门的肥羊,刘朔没有吝啬,拿出了他珍藏的上品茶叶招待。此刻花厅内清香袅袅,但这沁人的香气却丝毫无法驱散官员们对于朝廷铡刀的恐惧。
胡知府率先按捺不住了,他官阶最高,所以一旦被清算,朝廷的铡刀绝对最先斩他。而他的胆气早已磨光了,只剩惶惶不可终日。他咽了口唾沫,第一个开口,连声音都在发颤:
“刘指挥......刘大人!听顾知县说,说您有本事替我等收复城池……只是……只是这府城200万两,太过骇人听闻......您有所不知,俺这沂州府城,其实是山兰县城啊,你可以问王知县......要不咱按县城的标准......”
山兰县的王知县在一旁忙为迭地点头:“是极,是极,其实就是一破烂县城!”
许县令也苦着一张脸:“就是县城的50万两也太贵了呀!我县穷啊,榨了几年也没榨出多少油水!”
周县令、吴县令也在一旁附和:
“是啊,半生积蓄也没这么多!”
“刘指挥看同朝为官,为陛下效力的份上,多少饶些银两吧,给个折扣也好!”
他们来之前已从顾自宽那里得知,这刘朔是在价钱上分文不让。可话虽这么说,他们怎么也得试试!毕竟这钱一旦给出去,他们多少年白干啊!虽然能从士绅身上找补一些,但他们自身也要亏上不少。
顾自宽则在那悠悠地喝着茶,不发一言。
他知道没用,劝不动的。
想他那天什么手段没使?连哭带闹,撒泼打滚,什么尊严都舍弃了,也没让这个年轻人少要一分银子。这人的心肠就是铁石做的。
他此刻其实在盘算,他带来了四个知县,一个知府。其中一个知县是附郭的,应该不算。那就是三个县城一个府城,一共是三百五十万两,他的好处费是一成,那就是三十五万两。如此一来,他自己的赎城费便只要出十五万两了。
嗯,这个好处费可不能让士绅们知道,他们得老老实实的按五十万两给!
还有,他突发奇想:我难道不是我自己介绍的吗?这样说来,我这五十万两岂不是也能拿五万两提成?能,必须得能!这个得跟这刘朔好好说道说道!
顾自宽突然发觉,这“拉同僚赎城”的买卖并非难事。人都是怕死的,当官的日子忒舒坦,那就更怕死了。前天他听说益都有几个从隔壁沂州府逃过来的官员,便去拜访。他还记得当他说出寿光县有一支精锐,能替他们夺回城池时,那几张枯槁绝望的脸上,迸发出了怎样的惊喜和希望。
貌似东昌府那边全府沦陷了?兖州府就剩个府城了吧,济南府也没好上多少,起码沦陷了大半。可那些父母官,自己可没听说有几个殉城的......
貌似,这业务做得?要不,待临淄城收复,自己干脆专门去跑这业务得了,搞不好还能大赚一笔。赚同僚的银子,可比自己辛辛苦苦贪污来得快多了。
“顾知县、顾知县?”
正沉浸在赚钱大计中不可自拔的顾自宽,恍惚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慕然惊醒,抬起头,却见刘朔正看着自己:“顾知县,莫非你未曾告诉他们,刘某这概不还价?”
不待顾自宽回答,胡知府便接过话来:“刘大人,不怪顾知县。他与我等说过刘指挥不接受讨价还价,可是这价钱实在太......”他话未说尽,但那副肉痛之色已溢于言表。
刘朔长叹一声,脸上忽然挂满了愁苦:“诸位,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这不是我刘朔漫天要价,实在是养军太费钱了!”
他苦涩道:“你等不知卫所军的苦啊!朝廷不给粮饷,不给装备,全靠我自筹啊!我的大军你们也看见了,就那铠甲,就那战马,还有那许多刀枪剑戟,哪一样不是吞金兽?更不消说人吃马嚼的了,现在我每天一觉醒来,就要忧心这上万人马的口粮啊!全他娘的压在我一人身上啊!”
“就说这次奉命平叛,我是提着脑袋去拼命的啊,可粮草竟还得千里迢迢地从登州运来,这是何等的耗费!沿途的府县给不给米不说,就是如打发叫花子给了几斗米,我又敢吃吗?那莱州卫、灵山卫就是吃了寿光县狗官给的陈粮,一夜之间近万人马啊,就他娘的全没了!”
“再说了,自古征战,伤亡之惨,莫过于攻城!我替你们夺回城池,一战下来不知得死多少弟兄?那伤的要不要汤药费,死的要不要给烧埋银子?还有那残废的,如果我不管他,不养他一辈子,将士会不会戳我脊梁骨!”
“就算不提这些,就说攻城前,不扔个几万两作开拨费,你看哪个当兵的愿意动弹。不扔个上万两奖励先登,哪个弟兄愿意九死一生地爬这城墙?”
“你们说,这一座城,50万两真的贵吗?”
胡知府与几个属下面面相觑,他们心底盘算了一下,这刘朔的军队他们看了,军容威武不说,装备也是前所未见的甲胄鲜明,兵器精良。据他们估算,他一个士兵的装备连带战马,怕是几百两银子都打不住。
如果从做生意的角度,他刘朔的本金就大几百万两了,何况还有那天量的维护费用,收他们几十上百万两,貌似真不多?
何况,人家那么大的投入,一点都不赚,谁愿意?
最关键的是,除了这支大军,周围再也没有能救他们的了。远一些的,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有没有这能力又是一回事,好多都自身难保,搞不好比他们还先死。
确认刘朔不会降价,自己又没得选择,胡知府与几位知县对视一眼,朝刘朔道:“刘指挥,价格我们同意了,我们连同顾知县的临淄城,一共四座县城,一座府城,一共四百万两,今日便可交付!”
刘朔脸上刚露出狂喜,未料胡知府猛然话锋一转,神色无比严肃:
“可我等还有一点困扰,此事若刘指挥不能为我等解此后顾之忧,这银子花了也是白给,我等宁愿等死!”
刘朔闻言一愣,收敛了笑容郑重道:“不知是何困扰,胡大人请讲!”
胡知府面露哀戚之色,缓缓起身,对着刘朔深深一揖:“刘指挥,我等相信您有能耐替我等收复城池。可是,可是我等原先的城池守军死得死,逃的逃,就算再征集民壮,可也济不了事啊!”他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其他几位县令也是眼含泪水,拼命地点头,眼巴巴望着刘朔。
“到时您的大军前脚刚走,那边闻香教的逆匪后脚又卷土重来......我等岂不是人财两空,照样是个失陷城池的死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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