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的秋老虎还没完全退去,山林里闷热潮湿,蚊虫多得能抬人。
征讨安南的大军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进,盔甲在闷热中变得滚烫。
士兵们汗流浃背,咒骂着这鬼天气和安南那帮不知死活的猴子。
中军位置,气氛有点微妙。汉王朱高煦骑着高头大马,金甲闪闪,脸上写满了不耐。
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安南都城升龙,把黎季犁那老贼揪出来砍了。
可现实是,这破路太难走,大军行进速度慢得像蜗牛。
“张辅!蓝玉!照这速度,啥时候能到升龙?黄花菜都凉了!”
朱高煦烦躁地用马鞭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声响。
张辅是个稳重的老将,擦了把汗,回道:
“殿下息怒,安南山林密布,道路难行,急不得。稳扎稳打,减少非战斗减员才是上策。”
他指了指路边几个中暑被抬下去的士兵。
蓝玉骑在一匹同样神骏但毛色略显暗淡的战马上,他虽已六十有四,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山林。听到朱高煦的抱怨,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沙场的铁锈味:
“哼,年轻人,急什么?打仗不是赛马,跑得快死得快。”
“这地方,林密水深,当年在云南平叛,多少莽撞鬼头钻进去就再没出来?”
“黎季犁敢设伏杀使臣,就等着咱们送上门呢!”
朱高煦被蓝玉这倚老卖老的语气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
不过他爹朱棣对这老家伙都礼让三分,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梗着脖子:
“本王自然知道!只是憋屈!堂堂天兵,被这破路拖住手脚!”
陈兴骑着马跟在旁边,一身便装,摇着把蒲扇,倒是显得最悠闲。他笑着打圆场:
“殿下,蓝帅说得在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安南湿热,瘴疠横行,比真刀真枪还厉害。”
“当年诸葛武侯南征孟获,不也是稳扎稳打,七擒七纵才平定南中?咱们稳着来,一战定乾坤!”
提到诸葛亮,朱高煦脸色稍霁。他对这位武侯还是挺佩服的。
傍晚,大军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扎营。篝火点点,驱散着林间的湿气和黑暗。
朱高煦、张辅、蓝玉、陈兴围坐在一堆最大的篝火旁,吃着简单的军粮。
几杯“烧刀子”下肚,气氛稍微活络了些。朱高煦看着蓝玉在火光映照下沟壑纵横却依旧坚毅的脸,忍不住好奇:
“蓝帅,听说您当年在捕鱼儿海,把北元皇帝撵得跟兔子似的?那场面,肯定够劲!”
蓝玉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仿佛穿越了时空。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似乎点燃了他尘封的记忆。
“捕鱼儿海……”蓝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那鬼地方,风跟刀子似的,雪能埋了马腿!老子带着兄弟们,追着王保保那老狐狸的尾巴,追了多久?”
“记不清了!最后在一片冰湖边上撵上了!嘿!那家伙,还想跑?老子亲自带人冲他的中军大帐!”
“那元主……叫啥来着?脱古思帖木儿!吓得连他妈玉玺都不要了,带着他那小崽子天保奴就跑!”
“老子手下一个千户,叫郭英的,一箭射过去,把他儿子射了个透心凉!那元主跑得更快了,跟丧家犬一样!”
他描述得并不华丽,甚至带着粗鄙的俚语,但那股子扑面而来的血腥、彪悍和胜利的狂傲。
让在座的几人都听得热血沸腾,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奠定大明北疆安宁的辉煌战役。
张辅感慨道:
“蓝帅神威!那一战,打得北元彻底伤了元气,再不敢大规模南下。功在社稷!”
蓝玉却摆摆手,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显得有些复杂:
“功?嘿……后来……不也被人嫌弃在家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了口酒,不再多说。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有些旧事,是一道不能轻易触碰的伤疤。
陈兴适时插话,转移话题:“蓝帅,您看这安南之地,与云南相比如何?”
蓝玉收敛心神,恢复了他老将的敏锐:“地形气候,差不太多。湿热,多山,林子密得跟鬼打墙似的。”
“安南兵嘛,比云南的土司兵滑溜些,惯会钻林子打埋伏,弓箭带毒,烦得很。”
“不过,只要别冒进,堂堂正正碾压过去,他们那点小伎俩,屁用没有!”
他语气里充满了对安南军队的不屑。
朱高煦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老家伙虽然脾气臭,眼光确实毒辣。
张辅也道:“正是。我军火器犀利,甲胄精良,只要阵型不乱,稳步推进,安南人挡不住。”
几人又聊了些行军布阵、安南风土的事。夜深了,蓝玉年纪大,先去休息了。朱高煦也带着酒意回了自己大帐。
篝火旁只剩下张辅和陈兴。张辅看着陈兴,低声道:
“长兴侯,今日多谢你解围。汉王殿下性子急,蓝帅……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陈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作响:
“张将军客气了。都是为了打好这一仗。蓝帅……是柄宝刀,只是尘封太久,难免有些锈迹。”
“磨一磨,还是锋利的很。他憋着一股劲儿呢,想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张辅深以为然:“是啊。有他在,我心里踏实不少。只是……陈监军,你之前说朱能大哥他……”
张辅担心朱能的病情,心有余悸,看向陈兴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陈兴叹了口气:“病来如山倒,提前发现希望影响不大吧。北伐,还得靠你们这些壮年将军呢。”
张辅用力点头:“定不负陛下与侯爷所托!”
正如蓝玉和张辅所料,当明军主力克服了恶劣的道路和气候,终于推进到安南腹地。
与从云南杀来的沐晟大军成功会师后,战争的进程就变得毫无悬念。
胡一元(黎季犁)和他儿子胡汉苍,妄图凭借所谓的“天险”和“象兵”负隅顽抗。
然而,在明军严整的军阵、犀利的火铳三段击面前,安南人简陋的武器和战象成了活靶子。
安南集中了主力,依托城池和河流布防,甚至驱赶了数百头披着简陋皮甲的战象,试图冲垮明军阵线。
战象的嘶鸣和沉重的脚步声确实带来不小的震撼。
朱高煦看得两眼放光,就想带骑兵冲上去硬碰硬。被张辅和蓝玉死死按住。
“殿下!火器是干什么吃的?”蓝玉喝道。
只见张辅令旗一挥,早已严阵以待的神机营迅速变阵。
三段击的轮射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展开!
铅弹如同密集的死亡风暴,瞬间覆盖了冲锋的象群和紧随其后的安南步兵!
皮甲在铅弹面前如同纸糊!战象哀嚎着倒下,将背上的驭手和周围的步兵碾成肉泥。
后续的安南兵还没靠近,就被连绵不绝的铳火成片扫倒!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安南人精心组织的反扑,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彻底崩溃!
朱高煦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狂喜:
“哈哈哈!过瘾!真他娘过瘾!”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火器配合严整军阵的恐怖威力。
蓝玉则冷冷地观察着战场,对身边的亲兵下令:
“溃兵往左翼山林逃了?派两队人,包抄过去,别放跑一个带头的!”
接下来的战斗,几乎就是一面倒的追击和清剿。
明军势如破竹,连克重镇。胡一元父子如同丧家之犬,一路南逃。
最终,在安南最南端的海边,走投无路的胡氏父子被明军擒获。
押解回京,等待他们的将是朱棣最严厉的审判。
安南全境,宣告平定!整个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堪称摧枯拉朽!
仗打完了,怎么管?升龙城的临时帅府里,几位核心人物再次聚首。
缴获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但更重要的议题是如何治理这片新征服的土地。
朱高煦大大咧咧:“这还用说?跟云南一样,派个总兵官镇着!不听话就杀!”
沐晟刚从云南前线赶来会合,闻言皱了皱眉,他在云南深知土司治理的麻烦。
张辅比较务实:“此地民风彪悍,且与中原隔绝日久。臣以为,当效仿内地,设立三司。”
“选派流官,推行王化。同时,保留部分恭顺的当地头人,授予土官职位,协助管理,循序渐进。”
蓝玉没说话,他打仗在行,治理地方不是他的领域,只是抱着胳膊在一旁听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监军陈兴。朱棣派他来,监军是名,关键时候的“顾问”才是实。
陈兴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开口:“殿下,张将军所言,是稳妥之策。不过,步子可以迈得更大些。”
他走到简陋的安南地图前,手指划过南北。
“安南,自秦代便属象郡,汉唐皆设郡县。五代之后,方脱离中原自立。其地,其民,本就是我华夏故土遗民!”
“此次胡氏篡逆,弑杀我天使,罪大恶极!大明收复故土,天经地义!岂能再视为藩属羁縻之地?”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臣请奏陛下,废安南国号!于此地直接设立‘安南承宣布政使司’!”
“如同浙江、福建一般,将其彻底纳入大明版图,行省治理!设流官知府、知州、知县,推行大明律法、科举、税赋、度量衡!”
“彻底革除其旧制!对于当地头人,顺者,可授世袭土官,但置于流官管辖之下;”
“逆者,坚决剿灭,其地改土归流!唯有如此,才能永绝后患,使其真正成为大明不可分割之一省!”
陈兴的话,如同惊雷!直接设省!这是要把安南彻底消化掉,连皮带骨吞进大明肚子里!
朱高煦听得热血沸腾:“好!就该这么干!什么藩属?以后就是咱大明的地盘了!”
他觉得这主意够霸道,合他胃口。
张辅和沐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一丝认同。
陈兴这想法虽然大胆激进,但确实釜底抽薪!比羁縻统治彻底得多!能最大程度杜绝反复。
蓝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法子……够狠,也够绝!一劳永逸!老夫觉得行!”他欣赏这种斩草除根的决断。
陈兴看向张辅和沐晟:“二位将军久镇西南,熟悉边情。”
“这‘改土归流’的具体章程,还需二位多多费心,拟个详细的条陈,连同设立布政使司的奏疏,一同快马递送京城!”
“末将(臣)遵命!”张辅和沐晟拱手领命。他们知道,这封奏疏一旦被朱棣批准,安南的历史将彻底改写。
很快,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和条陈飞驰回应天。奏疏里详细描述了战斗经过,俘虏胡氏父子的情况。
以及陈兴提出的、获得前线主要将领一致支持的设立“安南承宣布政使司”并推行改土归流的方案!
消息传回,朝野震动!朱棣龙颜大悦!他本就有意彻底解决安南问题,陈兴等人的提议,正合他意!
尤其是“收复故土”、“设省治理”的提法,深得帝心!这比单纯的惩戒藩属,功业要大得多!
很快,圣旨下达:
废安南国号!改设大明安南承宣布政使司!治所交州城。
设三司衙门:任命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
推行郡县:划分府、州、县,选派流官。
改土归流:对当地土官进行甄别,顺者授职约束,逆者剿灭改流。
命张辅暂领布政使事,沐晟协助,负责初期民政、治安及推行新政。
命汉王朱高煦、右副将军蓝玉、监军陈兴,押解胡氏父子及一干俘虏,凯旋回京!
当“安南承宣布政使司”的牌匾,在交州城原安南王宫前高高挂起时,围观的安南百姓神情复杂。
他们知道,天,彻底变了。从今往后,再无安南国,只有大明的一个新省!
一个属于永乐大帝的时代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这片红河三角洲的土地上。
朱高煦看着那崭新的牌匾,意气风发。蓝玉抚摸着冰凉的衙门石柱,眼神悠远。
仿佛在告别自己戎马生涯的最后一场大胜。陈兴则望着北方,心中盘算着:
安南已定,该回京去推动他的火器大业了。大明的战车,在他的暗中助推下,正沿着一条更加强悍的轨道,轰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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