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第三日,宫中迎来一场无声的地震。
魏长林身披金貂玉带,立于内廷六局总管之位,步履沉稳地穿过朱红长廊。
宦官们纷纷俯首避让,连礼部尚书路过时也颔首致意。
圣眷正隆,权势滔天——满朝皆以为,这位深宫老臣终于熬到了头,成了新帝最信赖的内侍之首。
可昭阳殿里,虞妩华只是轻轻吹了吹茶面上浮起的一缕烟气,唇角勾出一抹冷极的笑。
“养虎噬人……陛下果然还是这般手段。”她低语,指尖在青瓷盏沿缓缓划过,像在丈量一场即将爆发的雷霆。
她太了解萧玦了。
那个在血雨腥风中踩着兄弟尸骨登基的男人,从不信宽恕,更不施恩宠。
今日这番擢升,不是信任,而是放饵。
他要的不是立刻揭破,而是让魏长林在权力巅峰上疯狂舞动,牵出背后那条盘踞二十年的毒蛇根系。
而她,亦不会轻举妄动。
徐伯已在城外庄子藏匿多日,随身携带的紫檀小匣中,封存着当年虞家军饷往来的原始账册——每一笔进出、每一道批红签押,皆有据可查。
那是能将魏长林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但她没有召他入宫,也没有递折密奏。
她在等。
等一个足以撼动江山的时机。
夜色再度垂落,内侍省值房灯火未熄。
魏长林独坐案前,手中佛珠捻得极慢,眼神却频频扫向墙角那尊鎏金观音像。
他知道,有些事终究要收尾了。
“三十年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虞家该断的线,不能再留。”
子时三刻,他亲自取下佛龛后暗格中的数卷黄绢,一一投入铜炉。
火舌舔舐纸页,墨迹在烈焰中扭曲成灰。
他盯着那些燃烧的字句,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手握兵符的老将军,在边关大营咳血而亡的模样。
“不是酒……是熏香。”他低声说着,像是对亡魂交代,“迷心蕊混入暖阁沉香,燃七日,神志溃散,自断经脉。你死得干净,陛下也看不出破绽。”
话音未落,窗外一片落叶悄然飘落屋檐。
无人知晓,梁上一张薄如蝉翼的吸纸早已浸染“音丝粉”,正静静吸附着他每一句低语。
次日清晨,绿芜将纸页浸入特制药水,字迹缓缓浮现——
“当年毒杀虞老将军的,不是酒,是熏香——就在陛下的东宫暖阁。”
虞妩华凝视着这行字,指尖微颤,眼底却无悲恸,唯有寒冰般的怒焰在深处燃烧。
父亲临终前呕血三升,御医诊断为“旧疾骤发”,连她也曾信以为真。
可如今才知,那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借帝王之名,焚毒香于暖阁,令忠良无声陨灭。
她将纸页收入袖中,未发一言。
与此同时,沉砚已能勉强握笔。
他在白芷递来的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最后线索:
“七皇子临终前曾言:魏长林每月初七必赴城南慈恩寺,与一蒙面人交接密件。”
虞妩华眸光骤冷。
七皇子萧珩,前世被诬通敌,赐白绫自尽。
临死前托付沉砚护送遗书出宫,却中途遭伏击,几乎命丧。
原来,他早知内廷有鬼,只可惜真相未能传出。
她当即唤来青鸾:“易容为香客,携‘引梦香’入慈恩寺。第七日,我要亲眼见他取信。”
七日后,晨钟初响。
慈恩寺香雾缭绕,魏长林换作俗家装束,缓步走入大雄宝殿。
他跪拜上香,神情虔诚,转身时却不动声色地伸手探入佛像腹中,取出一封密函。
就在他整理袖口之际,一角暗红纸片滑出半寸。
虞妩华藏身侧殿帷幕后,瞳孔骤缩——
那印鉴,赫然是前朝余党“靖南王”的火漆封记!
靖南王,二十年前兵败身死,余党流散南方,朝廷追剿多年未果。
若魏长林与此人仍有联络,便不只是内廷奸佞,更是通敌叛国之贼!
她缓缓退离寺庙,面色平静如常,心中却已掀起惊涛。
三份证据,已然齐备:
一份是魏长林亲口承认谋害虞老将军的录语;
一份是军饷账册原件,直指贪墨三十万两军资;
还有一封来自敌国势力的密函残角,足以定其通逆大罪。
任何一份,皆可诛心。
但她依旧不动。
她回到昭阳殿,命人取来三只紫檀小匣,分别封存证据。
随后,她唤来贴身暗卫小鹞子,将其中一只悄悄交予他。
“送去边关,交给虞家旧部统领。”她低声吩咐,目光幽深,“但不得言明来源,只说——‘故人未忘旧约’。”
另一匣,则由她亲手藏入皇后灵位供桌夹层,动作轻缓,如同供奉一段尘封的誓言。
烛火摇曳,映照她静美的侧颜,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凛冽杀机。
风暴尚未降临,但她已布下天罗。
她站在殿前,望着远处勤政殿依旧不灭的灯火,轻轻开口,似问天地,亦似问命运:
“你想看虎咬人……那我便陪你,等到它撕开咽喉的那一夜。”暴雨过后第七日,晨光未破云层,宫城深处却已暗流奔涌。
虞妩华立于昭阳殿东阁窗前,指尖轻抚一缕垂落的鲛纱帘。
她昨夜未眠,只倚案翻阅旧诗,实则耳听八方,心随风动。
三份证据早已离手——不是送出,而是投石入渊。
小鹞子昨日黄昏出宫,扮作游方郎中,怀揣血书副本与一道暗语密令,直赴北境边关。
那封信上无名无姓,唯有半句残诗:“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这是虞家军中旧约接头之语,唯有当年随父征战的老将才懂。
她要的不是传递消息,而是点燃火种——让那些曾为虞家流血断骨的将士们知道:主将之女未死,冤魂尚在人间。
军饷账册的副本,则静静藏于皇后灵位供桌夹层之中。
白芷以洒扫宫女身份悄然布设,连香灰都未曾扰动分毫。
那是虞妩华留给朝堂的一道“天启”——待日后诏狱重开,有人搜查皇后遗物,自会发现这桩尘封铁证。
届时,谁都能说它是上苍显灵,而她,依旧是那个痴傻贵妃,不涉权争、不言是非。
至于那封盖有靖南王火漆印的密函残角,已在前夜由白芷易容成乞妇,混入监察御史府邸外施粥人群,趁乱塞进一名年轻御史的袖袋。
翌日清晨,那位素有刚直之名的言官便拍案而起,怒斥内廷奸佞通敌卖国,随即联名同僚,拟就弹劾奏章。
三日后早朝,紫宸殿鸦雀无声,却骤然炸雷。
御史台十三道官员齐跪丹墀,奏本如雪片纷飞:“魏长林把持内侍省十余年,阴结党羽,秽乱宫闱;更勾连前朝余孽,私通敌国,罪当凌迟!”
兵部尚书颤巍巍捧出一封边关急报,声音沉如寒铁:“北境三营虞氏旧部已集结待命,遣使传话——‘若朝廷不还虞老将军清白,我等愿以残躯叩关问罪!’”
群臣哗然。
萧玦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唯有指节紧扣扶手,青筋微凸。
他目光缓缓掠过百官激愤之态,最终投向殿外——那一片朱红宫墙之后,昭阳殿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
魏长林被押入殿时,仍试图辩解:“陛下明鉴!此乃构陷!老奴侍奉两代帝王,忠心可昭日月!”
“忠心?”刑部侍郎冷笑,掷出一页药典抄录,“东宫暖阁所用‘迷心蕊’,乃禁药名录第三卷所载奇毒,燃之七日,可使人神志涣散、经脉自崩。当年虞老将军病逝前三日,正是您亲自督办熏香更换!”
魏长林脸色骤变,猛然抬头,似要嘶吼,却被萧玦一声冷喝截断——
“够了。”
帝王缓缓起身,摘下腰间佩剑,寒光一闪,竟亲手将其掷于丹墀之上,铿然作响。
“传朕旨意!”他声如雷霆,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落,“即刻查封内侍省,锁拿魏长林及其党羽,尽数收押诏狱!着三法司会同审理,重启虞案旧档,彻查二十年来所有涉案之人——无论生死,皆不得赦!”
圣音落定,宫外忽裂长空,一道惊雷劈开乌云,银光泼洒皇城。
宫墙之巅,一道纤 slender 的身影立于风中,黑袍猎猎,正是白芷。
她望着勤政殿方向,唇角微扬,低声呢喃:“娘娘说得对……她不动,偏让天下动起来。”
而在昭阳殿内,虞妩华正执笔描眉,镜中容颜娇憨天真,仿佛全然不知朝堂已血雨腥风。
唯有指尖微微一顿,胭脂笔尖在唇畔划出一道细痕——像极了一滴未落的血。
她轻笑,低语如诉:
“这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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