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作没有持续很久。
当纪川与商时砚终于从那条靠近动力枢纽的隐秘通道钻出，重新呼吸到外界冰冷的空气时，东方的天际已透出微弱的曙光。
天色如同稀释的蓝灰色墨水中滴入了一抹淡金。
他们身后的石壁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那扇通往地下审判庭的暗门被商时砚缓缓闭合。
就在门扉严丝合缝的刹那，纪川一直强撑着的意志仿佛也随之断裂。他双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商时砚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他的全部注意力从未离开过纪川。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手臂猛地收紧，稳稳地将那具脱力下滑的身体揽入怀中，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
他半抱半扶地将纪川带到旁边一棵粗壮的古树下，让他靠坐着树干。
晨曦的微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清晰地照亮了纪川脸上的狼藉——额角、鼻腔、眼角，仍在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液，在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商时砚用袖子徒劳地擦拭，但那温热的液体仿佛源源不断，刚擦去一抹，立刻又有新的涌出，染红了他的指尖和袖口。
“K先生！K先生！”商时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轻轻拍打着纪川冰凉的脸颊，“睁开眼，看着我！醒醒！”
纪川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两声压抑的闷哼。
他扶着剧痛欲裂的额头，强行撑开眼皮，视野模糊地聚焦在商时砚脸上：“我……没事。”
脱离了审判庭内部的高压环境，商时砚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他急声道：“这哪里是没事？！”
“K先生，你听我说，动力枢纽已经全部拆除失效了！各小队刚刚汇报，所有的黑面人都停止了行动！现在我们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审判庭核心！只等最后安装的炸药起爆，把那些东西炸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紧紧抓住纪川的手臂，几乎是哀求道，“别再和泽克西斯争夺那见鬼的权柄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翻不了天了！”
纪川却摇了摇头。他扶着粗糙的树干，晃晃悠悠地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现在……已经不是我想不想争的问题了。”
他抬手，似乎想抹去脸上碍事的血迹，但手臂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下，只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模糊的红痕，“我和主机……的深层算力捆绑得太深……泽克西斯，他又像疯狗一样……用他的数据不断侵蚀、撕扯……只是有点难受……没关系，”
他重复着，仿佛在给自己催眠，“之后……之后就好了。”
他喘了口气，向商时砚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栗，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战况。”
商时砚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放在火上烤。他依言，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战术平板递了过去。
纪川接过平板，目光迅速扫过屏幕。
代表着己方小队的光点在各处活跃地闪烁着，甚至连国外区域的几个分队标识旁，都亮起了鲜明的反叛符号，显示他们正在同步进攻审判庭散布在全球的所有备用节点。
他的指尖划过屏幕，逐一检视，当看到代表他自己目前所在位置的光点也被标记为“已夺取\/反叛节点”时，嘴角几不可查地扯动了一下。
当看到“第七小队”旁边那两个熟悉的名字——“园刃”、“炽瞳”时，他手指微顿，随手发去了一条加密指令，并直接接通了小队通讯。
通讯接通的瞬间，那头立刻传来杂乱的背景音，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高喊“……c4布置到位！”。
接着，一个带着调侃却难掩喜色的声音清晰传来：“喂，炽瞳，你在干什么？往那儿放炸药，炸空气吗？能不能对准点！”
纪川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对着通讯器，冷声道：“任务结束后，切勿在战场停留。后续会统一引爆，别被炸得连自己搭档都认不出来。”
“总辖！！”通讯那头立刻传来园刃、炽瞳以及其他第七小队成员混杂着惊喜的呼喊。
园刃的声音尤其急切，带着邀功般的雀跃：“K总辖！任务顺利进行！那个……您之前不是说我这回表现不错吗？等升职的时候能不能带上炽瞳？他功劳也挺大的！让他当我的副官呗！”
旁边的炽瞳立刻不满地反驳：“喂喂喂！就副官啊？我觉得以我的能力，怎么也得再提一级吧？！”
纪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茫然，仿佛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升官？什么东西？”
他随即冷下脸，不容置疑地重复了一遍命令：“确保全员撤离，这是最终指令。”
说完，他便利落地切断了通讯，将后续的全局指挥权限快速移交给了x和A。
当他做完这一切，抬起头时，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商时砚的目光里。
对方不知何时已靠得极近，几乎是半抱着他，用身体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重量。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算计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太多东西——他看不懂，但感觉对方要把自己给吃了。
纪川与他对视了仅仅片刻，就心虚又慌忙移开了视线。
他心想，自己此刻定然狼狈不堪到了极点，官窍流血，脸色惨白，浑身沾满尘土与血污，没有一丝体面。真是糟透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商时砚压抑的、带沉闷的嗓音，那声音里仿佛绷紧了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K先生……现在，所有的事情……是不是……有时间，管管自己了吗？”
太阳缓缓爬上山坡，金辉一缕缕穿透黑暗的林子，将两人笼罩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
下一秒，纪川猛地将平板丢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商时砚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微微前倾，整个人扑进商时砚怀里，脸埋在对方的身上，带着一种罕见的依赖与放弃挣扎的疲惫。
“接下来的时间，是你的。”
阳光彻底洒满这片阴暗的角落，纪川的微弱的低语轻轻落在商时砚耳畔：
“商时砚……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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