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小队带回的微光,并未能驱散笼罩“信驿”的厚重阴云,反而像投入滚油的水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那批悄然注入的“特殊物资”和高层间流传的关于“潜在资源”的风声,在绝望的氛围中,成了各方势力眼中必须争夺的筹码。
薇薇安的行动加快了。她不再满足于秘密接触,而是在“互联体”下属的一个半公开信息平台上,发表了一份看似客观、实则恶毒至极的“情况说明”。
在这份说明中,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忧心忡忡、试图挽救“信驿”于水火的忠臣。她声称,“信驿”目前陷入严重的治理危机,原因在于“某些不具备合法资质的年轻管理者,因缺乏经验且独断专行,导致后勤体系混乱,内部矛盾激化,严重损害了客户利益与商队声誉”。她绝口不提雷顿的兵谏和自己的背叛行径,却将小七描述成一切问题的根源。
更阴险的是,她巧妙地暗示小七的来历可疑——“……其身份成谜,于十年前被总管偶然发现于某处危险遗迹,与近期安全区多起人口失踪案时间点存在微妙吻合……” 并影射小七可能使用了“不为人知的手段”影响甚至控制了重伤的总管老李。
这份说明如同一颗精心调制的毒气弹,在“信驿”内部和合作伙伴中引发了轩然大波。虽然大部分了解内情的人对其内容将信将疑,但那些不明真相的中下层成员和外部客户,却很容易被这种半真半假的指控所迷惑。一时间,“小七是灾星”、“小七用了巫术”等荒谬流言四起,后勤部收到的质疑和投诉信件堆积如山。
小七面临着空前的舆论压力。她无法公开辩解这些令她感到难绷且无语的流言——难道要她公布自己是基因改造产物?那只会坐实她不正常的指控,引发更大的恐慌。她只能以后勤部的名义发布了一份简短辟谣声明,强调后勤系统运转正常,并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但这在薇薇安精心编织的舆论攻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薇薇安的舆论攻势,给了雷顿采取更激烈行动的“正当理由”。他不再试图直接夺取后勤系统,而是转而进行内部清洗,试图孤立小七。
他以“整顿纪律、清除不稳定因素”为名,大规模调动其掌控的武装力量,对总部及各主要分部中,那些被认为是“小七嫡系”或态度暧昧的中低层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进行了严厉的“审查”和“调整”。许多人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停职、调离关键岗位,甚至秘密逮捕。雷顿的手段粗暴而有效,迅速在“信驿”内部制造了白色恐怖。
小七安插在几个重要仓库和运输节点的心腹,接连失联或被迫屈服。后勤系统的指令开始出现滞涩和扭曲,一些关键物资的调配受到暗中阻挠。小七感觉自己对“信驿”命脉的掌控力正在迅速流失。她就像大脑试图指挥肢体,却发现神经束正在被一根根切断。
她试图通过墨影的渠道进行反制,但雷顿这次学乖了,他利用的是“信驿”内部的安全条例和人事任免规则,行事更加“合法”,让墨影也难以抓到确凿的把柄进行干预。墨影传来的信息表明,雷顿正在系统地剪除小七的羽翼,为最终全面接管做准备。
就在小七几乎要被内外交困的压力压垮时,墨影再次带来了一个“礼物”,但这一次,更像是一枚包裹着糖衣的致命毒药。
“薇薇安和‘铁幕’联合体的正式签约仪式,将在三天后,于中立城市‘尘埃之都’的秘密会场举行。”墨影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铁幕’的一位实权副统领和‘互联体’的一名高级观察员将会出席。如果签约成功,‘信驿’的核心贸易网络将事实上的瓦解。”
小七的心沉了下去。这是最坏的消息。
“但是,”墨影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这也是一个机会。我拿到了会场的具体位置和安保布置图。薇薇安为了显示‘诚意’,携带了‘信驿’超过一半的核心客户加密联络名单和部分绝密贸易路线图原件。”
小七立刻明白了墨影的意图:“你想破坏签约仪式?”
“不仅仅是破坏。”墨影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这是一个铲除薇薇安这个叛徒,并重创‘铁幕’和‘互联体’插手野心的绝佳机会。只要在仪式上当场揭穿薇薇安的背叛,夺回甚至销毁那些核心文件,就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你需要我做什么?”小七知道,墨影绝不会无缘无故告诉她这些。
“两件事。”墨影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需要你提供一份‘信驿’的‘空白’最高权限指令——格式完整,但内容空白的电子命令板。我有用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夜枭’小队或者其他绝对忠诚于老李的力量,合理出现在‘尘埃之都’并采取激烈行动的‘理由’。”
小七瞬间明白了墨影的全盘计划。他想伪造一份由小七作为后勤主管,在紧急状态下有权发出有限指令。签署的、关于“拦截叛徒薇薇安并夺回机密文件”的命令,然后让“夜枭”这样的力量执行。成功了,功劳可以归于小七的“果决”,沉重打击对手;失败了,或者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比如薇薇安“不幸”身亡),责任则可以推给小七和这份命令。这是一石数鸟的毒计!
小七沉默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抉择。同意,意味着将自己和忠诚于老李的力量置于极大的风险中,成为墨影的棋子,甚至可能背上“谋杀”的罪名。不同意,坐视薇薇安签约成功,“信驿”分崩离析,她同样无法独善其身,雷顿会立刻将她撕碎。
墨影看着她挣扎,缓缓加码:“别忘了,‘妈妈’的视线,可能从未远离。一个混乱弱小的‘信驿’,可经不起任何‘回收’行动的考验。巩固‘信驿’,也是为你自己增加生存的筹码。”
这句话击中了小七最深的恐惧。外部的威胁让她意识到,内部斗争的你死我活,在更强大的未知存在面前,可能毫无意义。生存,需要的是一个强大且可控的屏障,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做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力几乎要让小七窒息。她的理性在疯狂计算着利弊,但无论怎么算,前路都布满荆棘。
最终,她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绝所取代。她走到终端前,快速操作,生成了一份符合格式的最高权限指令板,只在行动目标和授权栏留下空白。然后,她拿出那枚代表后勤官最高权限的电子印章,却没有立刻盖下。
她看向墨影,一字一句地说:“指令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行动必须以确保夺回或销毁核心文件为第一目标,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尤其是‘信驿’自己人的伤亡。第二,无论成功与否,这份指令的底稿和我的电子印章编码,在事后必须彻底销毁,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老李或‘信驿’整体的把柄。”
她这是在尽可能地为可能发生的后果设置防火墙。
墨影笑了笑,似乎对她的谨慎表示赞赏:“可以。成交。”
小七深吸一口气,将电子印章重重地盖在了指令板上。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烙印在了这份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命令上。
墨影接过指令,满意地点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小七独自留在房间里,感觉浑身冰冷。她又一次与魔鬼做了交易,将命运的骰子掷了出去,这一次,赌注更大,后果也更难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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