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船飘出去的时候,风刚好停了。
它卡在断裂的窗框上,一动不动。我盯着那艘小船,掌心的血已经干了,留下一道发硬的痕迹。刚才用了逆命改写,身体还在发沉,像是有东西从里面被抽走了一部分。
但不能停下。
教室还是倒挂着的,桌椅贴在头顶的地板上。学生们陆续爬起来,没人说话,也没人敢乱动。E级项圈的红光偶尔闪一下,像没关紧的电源。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
我抬头。
南宫若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数据板,屏幕亮着。她的面罩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云星月。”她走近两步,“命途波动值超标三倍,系统判定异常。”
我没有回答。
她把数据板举到我面前。屏幕上一条曲线剧烈起伏,标注着我的编号和姓名。右下角跳动着倒计时:**清剿预警剩余8分12秒**。
我知道她在等什么。等我慌,等我解释,等我暴露更多破绽。
但我只是转了下手里的笔。
水笔滑落,砸向地面。
就在它快要触地的一瞬,黑影从桌底窜出,稳稳接住。阿絮的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你又来了。”
“帮我进检测终端。”我低声说。
“你疯了?刚才那一战我已经快散了。”他的声音带着喘意,“现在再动数据流,我会被系统撕碎。”
“不会。”我说,“你只用走三层中转节点,绕开主控层。用学生会的日常校准协议做掩护。”
他沉默了几秒。
“……行。”
下一刻,那支被接住的水笔突然裂开,灰雾从笔芯里溢出,顺着地板缝隙钻进去。细得看不见的丝线蔓延开来,像电流一样爬向墙角的接口。
南宫若低头看数据板。
曲线开始平缓。
“波动正在回落。”她说,语气没变,但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敲了一下。
我知道她不信。
她能看见七百多种结局,自然也包括我伪造数据的可能性。
“系统校准完成。”她念出屏幕上的提示,“标记为常规误差。”
绿色标识亮起。
她抬眼看我:“运气不错。”
我笑了笑:“你们不是常说,数据比人诚实吗?”
她没笑。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慢慢把笔夹回口袋,掌心的旧伤裂开了点,渗出血丝。我没擦,任它留在纸上。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水声。
我们同时转头。
时栖站在外走廊的栏杆边,手里提着那个旧浇花壶。壶嘴滴着彩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数据板的屏幕上。
南宫若皱眉,想躲。
可已经晚了。
那些彩虹色的水珠碰到屏幕后没有滑落,反而像活的一样游动起来。它们聚在一起,慢慢拼出一行字:
**林晚秋,请假条签字:1996.6.14**
南宫若的手抖了一下。
她盯着那行字,像是不认识似的。数据板是加密系统,不可能接收外部输入,更别说显示这种不在数据库里的记录。
“这是什么?”她问。
“我妈妈的名字。”我说,“二十年前毕业典礼那天,她请了假。”
她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这不在任何公开档案里。”
“我不知道。”我看着她,“但你看到了。”
她死死盯着屏幕,指节发白。那行字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慢慢褪色,像墨迹被水泡开。
“这个壶……”她终于开口,“为什么会有这些水?”
“时栖的植物能吸收残留信息。”我说,“那天的请假条被烧过,但灰烬洒在花盆里。他一直没换土。”
她没说话。
远处传来铃声,是午休结束的信号。倒挂的教室里一片寂静,没人敢动。
南宫若终于合上数据板。
“你刚才修改了检测读数。”她说,“手法很干净,几乎看不出痕迹。”
我站着没动。
“但你漏了一点。”她声音低了些,“系统可以伪造,终端可以入侵,可情绪波动骗不了观测之眼。你的心跳在说谎。”
我垂下眼。
“所以你以为我是紧张?”我问。
“不是吗?”
“我是兴奋。”我说,“因为我发现,你们所谓的绝对规则,其实怕的不是违规者。”
她看着我。
“而是怕记忆。”我往前一步,“怕有人记得不该记得的事。”
她眼神变了。
就在这时,数据板忽然震动。
屏幕自动亮起,重新加载页面。原本已经归零的波动值再次跳动,但这次不是红色警报,而是一串灰色字符:
【临时指令覆盖:允许E级生云星月进入资料室b区】
权限签名:**南宫若**
我和她同时看向屏幕。
她脸色变了:“我没发过这条指令。”
我笑了。
“你看,”我说,“不是只有我会伪造数据。”
她猛地盯住我:“你什么时候动的手?”
“就在阿絮接入终端的时候。”我说,“我让他顺路塞了个小文件。只要你的设备连过一次学生会网络,就会自动接收‘紧急补丁’。”
她咬牙:“你根本没改自己的数据。”
“我改了你的权限。”我说,“现在我可以去查二十年前的记录。而你会被系统记作审批人。”
她盯着我很久,终于冷笑一声:“你知道伪造高层指令是什么后果吗?一旦被查出来,不只是你,整个诡班都会被列为清除目标。”
“我知道。”我说,“所以我不会让它被查出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说,“为什么我妈妈的名字会在献祭名册上。为什么她明明请了假,却出现在实验室的死亡名单里。”
她看着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怕知道真相之后,会后悔吗?”
“怕。”我说,“但我更怕一直不知道。”
她没再说话。
转身要走时,她停了一下。
“资料室b区锁了二十年。”她说,“门上有血印,钥匙早就丢了。”
“我不需要钥匙。”我说,“我有纸船。”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没问什么意思。
脚步声渐渐远去。
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手里的作业纸,那张染血的胶卷内容还在。母亲的名字,Ex-1996,第七位。
差一件事。
不是交易。
是真相。
我撕下一页空白纸,写下三个字:**我是谁**。
然后把它折成纸船,放在掌心。
轻轻吹了口气。
纸船飘起来,穿过倒挂的门窗,朝着排水沟的方向飞去。
它会在水边停下,等着下一个拾起它的人。
或者,等着我自己回来。
我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裂痕。血已经不再流了,边缘开始结痂。
阿絮的声音虚弱地响起:“下次别让我走那么深的线路……再有一次,我就真的回不来了。”
“不会有下次。”我说。
窗外,那艘先前的纸船还在窗框上晃着。
风吹了一下。
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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