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的目光掠过祖母身边站着的、神情带着几分新奇与探究打量他的裕昌,唇瓣微动,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倒不是他不想与这个同胞妹妹叙话,实在是汝阳王妃那汹涌的关切如同潮水,将他牢牢包裹,不容他分心他顾。
从庭院到花厅,再到精心为他准备的、一应陈设分毫未变的寝殿,汝阳王妃的视线几乎黏在他身上,一遍遍地确认着他的气色、他的步伐、他说话的中气。
在王妃第四次忍不住伸手,想要像他幼时那般探探他额头的温度时,裕安心头微软,又带着几分无奈的酸涩,轻轻握住祖母布满皱纹的手,引着她到榻上坐下。
他轻叹一声,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大母,您放宽心,仔细瞧瞧,安儿的身体是真的好了,不是哄您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祖母的神色,适时地将那个名字引了出来,语气自然而充满感激
“这两年在那庄子上,有嫋嫋……就是程家四娘子,一直在身边鼓励我,陪着孙儿循序渐进地锻炼身体。”
“她性子坚韧乐观,感染了孙儿许多。如今孙儿虽比不上子晟他们那般能挽弓射箭、驰骋沙场,但太医说了,只要好生将养,平平安安地多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多活二三十年”这几个字,像是一道甘霖,瞬间滋润了汝阳王妃那干涸焦灼了多年的心田。她对这唯一的孙子,最大的奢求从来不是建功立业,仅仅是希望他能平安康泰,活得长长久久。
此刻亲耳听到孙子说出这样的话,亲眼看到他脱胎换骨般的精神气,那股因程少商而起的芥蒂,在这一刻竟真的被冲淡了许多。
她反手紧紧握住裕安的手,激动得眼圈又红了,连声道:
“好!好!好!大母知道了,大母信了!”
“哎呀,知道你身体真的好了,大母心里这块悬了十几年的大石头,总算是能落地了!”
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忙道:
“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一路车马劳顿,快些歇息。明日一早,你就进宫去给陛下请安。这两年,陛下也时常问起你,很是关心。”
裕安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儿明白。就算大母不说,孙儿明日也定要进宫谢恩的。”
他那位皇伯父待他,确实恩重,这份关怀他铭记于心。
然而,话说到此,裕安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迈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静地看向汝阳王妃,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大母,这次回来,安儿除了向您报平安,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想恳求大母成全。”
汝阳王妃心情正好,笑着拍他的手:
“什么事?你说,只要大母能办到,定依你。”
裕安直视着祖母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嫋嫋,也就是程家四娘子成少商,她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女孩。聪慧坚韧,心地纯善,待孙儿更是真心实意。孙儿与她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大母,安儿此生,非嫋嫋不娶。安儿希望能得到大母的祝福,允准我们的婚事。”
“婚事”二字如同惊雷,瞬间将花厅内温馨和乐的气氛炸得粉碎。
汝阳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一点点沉了下来,眉头紧紧蹙起。
她抽回被裕安握着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属于汝阳王妃的威严与不悦:
“安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幺身份?一个区区五品武将家的女儿,还是在庄子上无人管教、名声有瑕的,如何配得上你这汝阳王世子,配得上我王府的门楣?此事休要再提!”
裕安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他没有退缩,反而“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汝阳王妃面前。
这一跪,跪得毫不犹豫,膝盖磕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重重砸在汝阳王妃的心上。
“大母!”裕安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般的执拗,眼眶瞬间红了。
“您可知,若是没有嫋嫋,孙儿两年前可能就已经死在那南山庄子里了!那次病重,咳喘不止,痰壅气道,是她不顾自身名节,用奇法救了孙儿性命!是她日日陪伴,鼓励孙儿起身走动,一点点将养,孙儿才有今日!”
“在孙儿心里,她不仅仅是心爱之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支撑我活下去的良药!大母,孙儿离了她,会活不下去的!孙儿求求您了!”
虽然程少商救他这些话是假的,但是他句句泣血,字字真切,尤其是那句“离了她会活不下去”,都精准地戳中了汝阳王妃最深的恐惧。
汝阳王妃看着跪在眼前、泪盈于睫的孙子,看着他脸上那不容错辨的痛苦与决绝,又气又心疼,肝肠寸断。
“你……你真是要气死大母啊!”
汝阳王妃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快起来!地上凉,你这才刚好了些,身子怎么吃得消!”
她伸手要去扶,裕安却固执地避开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坚定如磐石:
“大母若是不允准孙儿和嫋嫋的婚事,孙儿便长跪不起!”
“你……你……”汝阳王妃气得胸口起伏,可见孙子那苍白脆弱的脸色,想到他刚才说的“多活二三十年”的希冀,再硬的心肠也软了。
她赌不起,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孙子的风险了。
那程家女……罢了罢了,只要她能哄着安儿开心,能让安儿好好活着,门户低些便低些吧!总好过……
最终,心疼与恐惧压倒了一切。
汝阳王妃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坐回榻上,闭了闭眼,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妥协:
“好了……好了!大母答应你,答应你就是了!你快起来,快起来!”
裕安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但仍确认道:
“大母此言当真?”
“当真!当真!”汝阳王妃没好气地催促,“快起来!”
裕安这才依言起身,因为跪得有些久,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吓得汝阳王妃又赶紧让人扶他坐下。
待他坐稳,汝阳王妃看着孙子那欢喜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
她沉吟片刻,终究还是不甘心就此完全认下,便开口道:
“安儿,大母虽答应了你,但有一个条件。”
“大母请说。”
“你与那程家娘子的婚事,现在还不能定下。”
汝阳王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合情合理。
“你如今还未及冠,年纪尚小,谈婚论嫁为时过早。那程娘子年岁也还不大。不若这样,等你行了冠礼,及冠之后,若你心意依旧未改,大母便亲自去程家,为你提亲,如何?”
她盘算得很好。
及冠还有几年光景,时日一长,少年人的热情或许就淡了。
届时,都城那么多高门贵女,环肥燕瘦,才情出众的不知凡几,她的安儿见识过了,未必还会执着于一个程少商。
再者,那程家娘子说不定在这期间就已定了别的人家,也省得她来做这个恶人。
裕安何等聪慧,岂会听不出祖母这缓兵之计下的深意?
但他深知,能让固执的祖母松口到这一步,已属不易。
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和顺从的神色,躬身道:
“孙儿多谢大母成全!孙儿相信,待到及冠之时,孙儿对嫋嫋的心意,只会比现在更加坚定。届时,再劳烦大母为孙儿操持。”
他这话,既是表态,也是将自己的决心再次清晰地传达给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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