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张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卫干事几乎是架着胳膊，“请”进了轧钢厂保卫科的接待室。这接待室平日里也就是处理些工人之间的小摩擦，或者外来人员登记问询的地方，简单摆着几张掉了漆的木椅子，一张斑驳的办公桌，墙上贴着些泛黄的规章制度。此刻，这里却成了贾张氏临时的“战场”。
一脱离外面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贾张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起来。刚才在李怀德面前那点装出来的可怜相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领导给我撑腰”的洋洋得意。她一屁股坐在那张看起来最结实的木椅子上，把椅子压得“嘎吱”一声抗议。三角眼斜睨着门口一脸无奈的保卫干事，扯着因为刚才哭嚎而有些沙哑的嗓子喊道：
“哎呦！可渴死我了！闹了这一早上，连口水都没喝上！你们厂里就是这么对待反映问题的老百姓的？快！给我倒杯水来！要热的！”
一个年轻干事皱皱眉，刚想说什么，被旁边年长些的同事拉了一把，使了个眼色。年长的干事低声道：“没听李厂长说吗？先安抚住。这老婆子浑得很，别惹她，赶紧打发走是正经。”说着，便拿起桌上的暖水瓶，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搪瓷缸，给她倒了杯热水。
贾张氏接过缸子，也不嫌烫，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用袖子一抹嘴，又把空缸子往前一递：“饿了！从早上到现在粒米未进，光顾着跟那两个天杀的王八蛋讲理了！赶紧的，给我弄点吃的来！你们厂里食堂不是现成的吗？弄点肉菜，再来俩白面馒头！”
年轻干事忍不住了：“老太太，您这……我们这是保卫科，不是食堂！再说，这还没到饭点呢……”
“我不管！”贾张氏把眼一瞪，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厂长都说了要给我做主！我要是饿出个好歹，你们负得起责任吗？是不是想包庇何雨柱跟许大茂那两个流氓？信不信我再去门口喊？”
年长的干事赶紧打圆场：“行行行，老太太您别喊，别喊。小刘，你去食堂看看，跟傻……跟何师傅说一声，就说……就说李厂长交代的，给弄份早饭过来。”他特意点出李怀德，既是想让贾张氏消停，也是给自己去食堂要饭找个由头。
被称为小刘的年轻干事一脸不情愿，但也只好嘟囔着出去了。
贾张氏见自己的要求被满足，更加笃定厂领导是怕了她，要严肃处理何雨柱和许大茂了。她翘起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何雨柱和许大茂被开除后，她该怎么去他们家门口放鞭炮庆祝，怎么在院里重新树立她贾家的威风。至于秦淮茹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哼，到时候再收拾她们！反正傻柱和许大茂这两个靠山（在她看来以前就是）倒了，看那小贱蹄子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她越想越美，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在这严肃的保卫科接待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
与贾张氏的“志得意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副厂长办公室里那几乎要凝滞的空气。
李怀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他面上努力维持着领导的沉稳，心里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贾张氏这个老虔婆！简直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而且是不分敌我、乱炸一气的混不吝！她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闹，把“秦淮茹儿子”这事直接捅到了厂里，放在明面上，这……这万一……
李怀德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虽然利用职权和手段，暂时安抚和控制住了秦淮茹，但贾张氏不同，这是个完全不可控的因素！她今天能来厂里闹何雨柱和许大茂，明天就能因为别的事再来闹，甚至……万一她哪天听到点风言风语，或者纯粹就是为了讹钱，把矛头指向自己呢？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足以让他李怀德身败名裂！
他越想越心惊，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去！必须把这个疯婆子弄走！而且，绝不能让她，乃至任何人，把这件事跟自己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正心乱如麻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何雨柱和许大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何雨柱脸色依旧难看，但比起刚才在门口的暴怒，已经勉强压下了火气，只是紧抿着的嘴唇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许大茂则是一脸谄媚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容，腰微微躬着，一进门就连忙打招呼：“李厂长，您找我们。”
李怀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故意沉吟了片刻，才用一种带着责备又语重心长的口吻开口道：“雨柱同志，大茂同志。知道为什么特意把你们叫到我这里来吗？”
许大茂立刻抢着回答，声音又急又快，生怕落后了：“知道知道！厂长，都是为了贾张氏那个老泼妇闹的事！李厂长，您可千万明察秋毫啊！这纯粹就是讹人，是无赖行径！我跟秦淮茹同志那是清清白白，早就没什么瓜葛了！她生孩子跟我许大茂有半毛钱关系啊？这都是贾张氏看我们日子过得好，眼红，故意来捣乱，破坏我们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他这一番表忠心、撇关系的话，说得流畅无比，显然是早就打好了腹稿。
何雨柱等许大茂说完，才冷哼一声，言简意赅地补充道：“厂长，我何雨柱是什么人，您应该清楚。我媳妇刚给我生了大胖小子，家庭和睦。我早就跟贾家划清界限了。贾张氏这是血口喷人，污蔑革命工人！”
李怀德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稍微定了定。看来这俩人都急于摆脱干系，这就好办。他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适时的露出疲惫和无奈的神情，仿佛被这件事烦得不轻。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何雨柱身上，“柱子啊，你是个老实人，工作也一向踏实肯干，这我是知道的。许大茂同志呢，工作上……也算积极。”他先不痛不痒地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他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今天这事儿闹的！像什么话？！一个院里的老太太，跑到厂门口，撒泼打滚，指名道姓地说你们生活作风有问题！这影响多恶劣？！”
他站起身，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充分展现出一个领导为下属操碎了心的姿态：“咱们轧钢厂，是国家的重点企业，每天的生产任务多重？革命事业需要我们全力以赴！可你们呢？把家里的矛盾，邻里的是非，都带到厂里来了！这严重干扰了正常的生产秩序，破坏了厂里的声誉！工人们怎么看？外面的群众怎么看？万一影响到生产任务，这个责任谁负得起？”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何雨柱眉头皱得更紧，他想反驳这事根本就是无妄之灾，但李怀德站在领导和“道理”的制高点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辨。许大茂更是连连点头，嘴里说着：“厂长批评的是，是我们给领导添麻烦了，是我们不对……”
李怀德见火候差不多了，停下脚步，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何雨柱，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柱子啊，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办事有力度，也有方法。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你们院里、你们之间的矛盾纠纷。厂里不方便，也不可能深入去调查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家务事。”
他刻意回避了“孩子是谁的”这个核心问题，把焦点引向了“影响生产”。
“所以，我的意见是，”李怀德一锤定音，“这件事，厂里不出面了。由你，柱子，带着许大茂，去把这件事妥善处理掉。目标只有一个：让贾张氏同志立刻离开厂区，并且保证以后不再来厂里闹事！至于你们用什么方法，是跟她讲道理，还是满足她的一些……合理要求，我不管。我只看结果！”
他把这个烫手山芋，直接、干脆地甩给了何雨柱。一来，何雨柱是当事人，有处理这件事的动力；二来，何雨柱在院里有一定威信，而且手段……有时比较直接有效；三来，也是最关键的，把他李怀德自己彻底摘了出来。你们自己去狗咬狗吧，别沾上我就行。
何雨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怀德的意思。他虽然直，但不傻。厂长这是不想沾屎，让他去擦屁股。他心里憋着火，但李怀德的话站在“维护厂里利益”的角度，他无法反驳。而且，他也确实恨不得立刻把贾张氏弄走，免得她再满嘴喷粪，败坏他和他家庭的名声。
“行！”何雨柱重重一点头，瓮声瓮气地道，“厂长，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保证不让这老虔婆再在厂里捣乱！”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许大茂一看何雨柱接了任务要走，自己还没得到厂长明确指示呢，赶紧凑上前，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李厂长，您看……我……我是不是也协助傻柱……啊不，协助何雨柱同志一起处理？我保证……”
李怀德现在看见许大茂这张脸就烦，要不是他以前跟秦淮茹那些破事，今天贾张氏也未必会把他捎带上。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许大茂的话，脸色一沉：“许大茂同志！你就不能学学何雨柱同志？看看人家，接到任务，二话不说，就想办法去解决！这才是一心一意为工作，为革命事业奋斗的态度！你看看你，啰啰嗦嗦，讨价还价！你不要说了，这件事，听从何雨柱同志的安排！他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出去！”
许大茂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讪讪地不敢再言语，只得弯着腰，连声道：“是是是，厂长您教训的是，我这就去，这就去听从何雨柱安排……”一边说，一边倒退着出了办公室门。
看着办公室门关上，李怀德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感觉一阵虚脱。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眼神阴鸷。
贾张氏……必须尽快让她闭嘴。而秦淮茹那边……看来，还得再“加深”一下联系，确保她能把家里这个老疯婆子看牢才行。这步棋，走得真是……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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