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阳光如碎金般洒在陕甘巡抚府的青瓦飞檐上。
今日巡抚宴,其实并不是只为了吃喝。
赵巡抚身着一袭官服,端坐于上首,眼神深邃环视了四周一圈,瞧着该到的都到了,便咳嗽一声,使得众人皆看向他。
\"诸位,此次将大家齐聚于此,实属有要事相商。\"
赵巡抚微微一顿,拱手遥遥一拜,神情愈发严肃,\"京里圣上日夜孝顺太上皇、皇太后。而今太上皇的寿辰将至,圣上欲大办庆典,以显太上的无限尊崇。\"
他站起身来,在厅堂之中缓缓踱步,\"其中一项,便是邀请各地的八十岁老人进京,为太上皇献寿。圣上恩准我陕甘一道领十员定额入京,如此殊荣还要诸位相助。\"
他双手负于身后,停在厅堂中央。
然而,在座众人却面面相觑。
贾故也是眉头紧锁,心中暗骂,不知道哪个龟儿子出的主意。
不知道是赵巡抚昏了头,还是得罪了人。
十几个巡抚,他领了十人的名额。
这可是陕甘!
陕甘偏远,健壮的男儿急行入京都有可能吃不消。更何况是那些年迈体弱的八十岁老者?
到时候庆寿的喜事变丧事。
皇帝老儿会觉得你是忠心还是晦气?
厅堂之中,铺着绣着金线的红绸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香味扑鼻。然而此刻,满堂宾客却无人动筷。
连今日本是来奉承的江知州江悦民都不敢接话了。
还是耿直的张知州猛抬头,率先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摔在青花瓷碟上。拍案大怒:\"这寿宴不该是内府操办吗?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陕甘乃苦寒之地,让八旬老者远赴京城,这分明是胡闹!\"
贾故斜眼一瞥,见赵知州拍案而起做了刺头。
他心里一乐,将桌上的鹿肉塞进嘴里,嚼着肉,含糊不清地附和道:\"张大人说得极是,眼看着就要入夏了,这等安排,怕不是要出人命!\"
对面的张大人本因巡抚领了十名额而怒,听闻贾故赞同,转头与贾故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巡抚那边,迟疑片刻,向巡抚直言,\"我等身为臣子,若不进言,岂非成了那冷眼旁观的无良之人?\"
然而赵巡抚却是冷哼一声:\"这朝廷上下,谁人敢不许陛下向太上敬孝?咱们也不是最为难的,江南领了四十七个定额。\"
赵巡抚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他的倒霉亲家贾故身上。
贾故是个没主意的墙头草,本来还在心里吐槽江南一船就能送入京,咱们这还得马车拉。
这会子见赵巡抚直直看向他,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
他又连忙起身,对着赵巡抚微微一拱手,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大人,这八十寿星进京之事,我等自当全力配合,可是……\"
他话音未落,赵巡抚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道生,我知你心中有疑虑,可这是圣命,容不得我们有半分推脱。\"赵巡抚语气不容拒绝。
\"陕甘地远,但朝廷自有安排,沿途会有专人照料这些老者,定会确保他们的安全。\"赵巡抚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诸位,这是圣上对陕甘的恩宠,也是我等彰显忠诚的良机。大家不必过多担忧,只需回府邸请八十老者即可。\"
贾故不甘不愿的应了。
而被他抛下,做了孤行者的张知州眼见再无人附和与他。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公然违抗拿着圣命做虎皮的上官。
他只能咬紧牙关,再次躬身,\"下官明白,定当尽全力。\"
见刺头也听命了,赵巡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环视众人,\"众位大人,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不论心中作何想法,却是纷纷起身,齐声应道:\"我等明白!必定全力为太上、陛下尽忠。\"
赵巡抚再次坐回上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刚还不敢做声的江悦生却是在这个时候起身,遥遥敬了巡抚一杯,赞了一句,刚才抚琴的乐师琴艺了得。
而贾故则重新落座,眼神中满是阴霾。若是京城对赵巡抚有所不满。想拿其错处,自己如今还未脱身,又该如何行事?
一时之间,这酒也没滋味,肉也没滋味了。
贾故心里忧愁,偏偏张知州不知道为何,竟然起身落座于他身旁,还要与他敬酒,“道生兄……”
“美酒难得,不可辜负。我与张知州同饮此杯。”贾故匆匆打断张知州。
见张知州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
贾故真怕他拉着自己上书,否决圣上对太上的孝心。
一次得罪两的事,贾故可不能干。
于是他靠近了些,压低声音,\"事已作定,张大人何必开口,你我只管吃这酒宴,莫要多言。\"
虽是如此劝人,贾故却在心中埋怨,太上这把岁数了。
怎么还不死?
他不死,皇帝就得敬着他。
他不放手里的权柄,皇帝就得想法子折腾。
一折腾起来底下臣子都不好过。
特别是自己还姓贾,亲爹是太上的铁杆忠臣!
张知州许终于是想到贾故姓氏,他酒也不喝了,把酒杯放回桌上,酒液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一点样子都不做了,直接回了他的位置。
今日贾故又不是被他甩脸子的第一人。自然不会在意。只笑着与旁边两位举杯。
好在世上多俗人,旁边二位是没有张知州这样的脾气的。
他们笑着回敬了贾故一杯,还特意提醒,“道生兄回府之后,要与下官说清楚,要身体康健,能出行的八十老者,才能记一人。”
贾故这一天被唤道生,比一年都多。
他麻木的点头,谢过延安府知府好意。
待宴散,贾故去接女儿和茂哥儿回家之时。
贾玥拿出了一对金镶玉的梅花钗递给父亲,“这是巡抚夫人给的,四姐姐和茂哥儿也有其他的,说是他们府上也有为难,叫爹爹且带头帮巡抚大人一回。”
“爹爹,是什么为难,竟叫巡抚夫人都愁?”贾玥好奇问道。
还能是什么为难?
怕是真得罪京里内府的人了!
往年像这样献寿,谁都怕出错,多是四平八稳的。
最多是叫京里和江南富裕之地出些巧心思。
为官为臣的,只要能听皇帝使唤,给皇帝办好差事。
皇帝眼容天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因为每年都过的寿辰与自己的臣子为难?
贾故随意看了那钗子一眼,的确精巧。“收下吧。为父再想想。”
却见贾玥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金钗,漫不经心地说,“四姐姐那个还是内宫造的呢,巡抚夫人说,算是给四姐姐的添装。”
贾故闻言忽得抬头,向后面马车看去。
等到了家,从四姑娘那里看见那对手环,内确实有内宫的印。他问贾玫,“巡抚夫人可说特别的话了?”
贾玫思索好一会儿,才说,“茂哥儿得了一个镶红宝粉宝的金项圈,巡抚夫人说,这事物归原主了。”
“但女儿跟着二嫂理家,我们好像府上从未曾给巡抚府上送过金项圈。”
当然没有。
贾故才不爱给人送金子呢。
更何况是小儿项圈。
贾故进屋从茂哥儿奶娘那拿到项圈。
不像是三四岁孩子带着。
更像是给新生儿打的。
金子也有些旧了。
再一想四姑娘的内造手环,怕这项圈也是出自宫里。
若说物归原主,荣宁二府煊赫之时,确实有给太上的皇子送些亲近的之金玉物。
贾故心有揣测,只怕赵巡抚是投了当今,惹得太上怒火还要拉自己下水。
心中万般无奈,只能先给京中荣国府和大女婿寄信询问试探一二。
正巧徐夫人也要给王夫人送些东西。
贾故有些疑惑,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何时同二嫂说的上话了?”
徐夫人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怜悯:“二嫂可怜,中年丧子,女儿又不得见。你们这群人是想不到看不到她的苦的。”
“我只愿孩子们莫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女儿能在跟前,我能亲眼看着她过的好。”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
说着,竟然轻轻啜泣起来。
贾故还没从亲爹坑我,亲家坑我的抑郁中缓过神来,此时见徐夫人流泪。
赶忙搁下手中刚喝了半口的茶盏,那茶盏在红木几面上“咚”地一响,惊得旁边烛火也微微摇晃。
贾故神思被徐夫人引到别处,忽得想起这二嫂半生所遇。竟一时愧疚,自己是待这位二嫂有些冷漠了。
大嫂不管贾琮,他理解她是个后娘。没人支持。本该把着银钱紧着自己过日子。
而对二嫂,虽然没有意见,可是总觉得贾环像个小冻猫子有她一处错。
到底是在这以贾故的身份活了四十年。
太代入自己的身份了。
竟然在心里有了刻薄与偏见。
好在从未做什么失礼之事。
贾故默默叹了口气,再看徐夫人泪眼,缓声安慰道,“别在灯下哭,仔细眼睛,你要与二嫂说的来话,就与她多说说。”
“不过她如今只能把宝玉当眼珠子疼,你要想宽慰她,不如给宝玉添些东西,她心里许能更高兴些。”
至于赵巡抚之事,能怎么办呢?
至少如今还未从陕地官场走出去,哪能先把现管的上官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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