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
哈德里的奔驰黑色汽车驶入了城堡。这是此时最新制造的车企品牌,采用对向座椅设计、金属装甲和防弹玻璃,一经推出,就成为各国元首的专属座驾。
司机、城堡的服务人员,又延续了他父亲詹尼尔在时的习惯,用男仆。
财富和地位重新恢复的艾徳勒克家,在很多生活习惯上,也恢复了既往的贵族派头。
虽然已经没有伯爵、男爵称号。但艾徳勒克家族的隐形地位,没有人会质疑。
与英国还保留王室、有贵族头衔不同。德意志的王室统治,终止于1918年。早已没有官方的贵族称号。
先不说被苏联控制、走社 会主义方向的东德。就说跟着美国走资本主义的西德。
经历过两次战争、均战败,被打得灰头土脸,本族儿郎们死伤无数、至今尸骨未寒。
美军曾让部分慕尼黑市民去清理达豪集中营。参与的人见到集中营中惨相,自己都要吐了。
他们声称自己不知道当局干了什么,但集中营里铁的证据和事实,让他们无法辩驳。
现在,有良知的西德人都不能挺直脊梁,脸上隐形写着“罪人”二字。
即使他们重新发展起来成为富人,也会本能地保持务实和低调。
他们从不张扬、炫耀,也不讲排场。像英国贵族那样占地多少亩的庄园、经常举办有社会名流的大型宴会;
或者像法国贵族变身的富豪那样、进入时尚奢侈品领域。
德国人从不热衷。
这与领土被占领着有关。
也与之前一直延续下来的军官团俭朴、朴素的生活习惯有关。
他们经历过那些伤痕,就想安安静静地、关起门来过日子。管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
总之,即使一个德意志贵族后裔能重新发迹,也不会再显山露水,更喜欢持有隐形财富和隐身。
而哈德里这位85岁的家族掌门人,本身更是一个不倒翁般的传奇。
经历两次大型战争,既往的容克贵族家族,所剩无几。还能翻身再成为豪门的,更是凤毛麟角。
这位让人尊敬的老人,在战后十年,仍将一众家族企业的规模,经营成跨国、跨洲。
他个人生活也相对俭朴。他干的最奢侈的事儿,就是经常翻新、装修他家族的祖居艾兰德城堡。让它更现代化、住起来更舒适。
但是谁也不知道,在他强硬坚毅的外表下,是即将风烛残年的惶恐。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位老人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大半个世纪奔忙的成果。他很想卸下自己身上的重担,交接给下一代。
他也迫不及待,想去主那里,见他想见的,……那个人。
快了,他对自己说。
快了,再过几年。马上,德西就可以接手了。
德西……也不负他的期望。
像家族几百年来的族徽般,闪光耀眼。
*
这座艾兰德城堡里,如今居住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哈德里一进门,男仆马上接过了他的帽子、手杖。女管家赫米内也迎上来。
如今赫米内权限最大,也深得哈德里信任。对哈德里来说,他凡事用自己的亲人,更温暖放心。
不仅是这座城堡交给赫米内,赵氏仁·慈也是他的左膀右臂,算是半子。
“哈德里爷爷。您回来了。”
“嗯。”
哈德里对她微笑着点点头。
”你祖母,这周身体怎么样?”
赫米内马上报告。
“尼克特医生昨天刚来看过,说奶奶身体的指标,一切都好。这两天胃口也不错,今天中午,做的香煎挪威鳕鱼,她很喜欢吃。”
哈德里微微一笑。
“那就好。”
“她在楼上。”
哈德里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楼上、赵杏的房间。却不知道,刚才他的汽车驶进城堡的前庭院时,孙子德西,已经在楼上看到他了。
德西眼神沉默地,看着祖父那已经老迈的身躯、依然稳健的步伐。
他的目光,也望着城堡四周,耗巨资重新扩大修建的美丽花园、宏伟的罗马式庄园廊柱。
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他们因为战争,纷纷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而艾兰德城堡在此处,安稳地矗立了几百年,依然巍峨不倒。
建筑群还愈发坚固、壮大。
这样的家族,发迹史足足可以写一本波澜壮阔的史书。
但是其下笔时,又究竟会以多少人的血泪为墨。
数不清。
远在东方、近在欧洲的杀戮和掠夺。家族全参与了。
德西胸中情感交织愤懑。他想以前所未有的声量去怒吼、质问。但是,又黯然地低下头。
从他出生时起,祖父就曾经给予了他多少关怀和疼爱。那是他的祖父 !
如今,他以什么立场质问他? 问他做了什么?
他要去责备、对自己有养育爱护之恩的祖父吗?
雨露恩泽,俱是来自家族;荣华富贵,全是来自祖父。
父亲马丁不在了。祖母埃莎不在了。年迈的祖父一人继续在打拼、撑起家族,本来就已经是那么孤独。
德西环视着这间卧房、附近的森林湖泊星点灯火,以及墙上的两幅油画。
童年时他曾看到过的,那个中国女子。
是的。是她。那个清朝女子。以及她怀抱的那个婴儿。
他现在知道了。她是谁。她怀抱的婴儿是谁。
如同东方圣母像一般地圣洁、庄严。那位画家,捕捉到了神韵。
那是“神”的韵。画得可真好!
德西也学过画,他觉得,这样的画他画不出来。
以岁月流逝为底色,凝结了血与泪、以及生命,与海洋一般深情的爱,他画不出来分毫!
他既没有那样的心,也没有那样的笔。
哈德里走进赵杏的房间。赵杏见到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像往常一样与他拥抱问好。
“哈德里。”
“杏。”
他马上注意到了,赵杏眼神中的一抹忧色。
“怎么了?”
“德西……在那个房间。”
哈德里听完,身子一怔。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犹豫。
纸,从来包不住火。
历史遮不住、掩不住。他做过的事也藏不住。
总有一天,要在家人、传人面前,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他之前想过,会在有一天,他离去的那一天,为德西,打开这个房间。
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段往事。
告诉他,只要家族还拥有这座城堡,那个房间,就要保留下来。
给自己在这尘世间的历史,留下一个始终存在、装盛着一生最珍贵之物的空间和角落。
但是,他没想到,德西现在就要看、就要知道。
他不会隐瞒。他时日无多。
他可以说了。
哈德里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那个房间。在那里,他要提前向长孙交代,原本打算在弥留之际,交代的事项。
终于。德西握着手中的一封信。镶嵌在精致相框里的一封信。
一个清朝女子六十多年前,用德语手写的那封信。
他读到那些话。
主说,\"人为朋友舍命,人的爱心没有比这个大的。这表明,真正的爱,愿意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甚至生命。\"
主说,\"为千万人存留慈爱,赦免罪孽、过犯和罪恶,万不以有罪的为无罪,必追讨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
……
\"我和孩儿,已经替你赎完了庆国之行、所有的杀戮和罪。\"
上面写的,是《圣经》上的原话。给德西的心灵震撼,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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