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拎着桶和杆,围着稻田,转圈搜索。
李大和很厉害,他一个人脱了鞋,赤脚踩进田里,专找个头最大的,放下桶,左手拿手电筒右手拿杆,一只一只地上钩。
水里可是有蚂蝗的,会顺着腿往上叮。他也不怕。
很快,青蛙们在他的桶里真是聒噪得很,比爵士乐还响亮。他拎着桶往田里越走越深,都不见人影了。
德西和小可两人不想下水,都在田埂上转圈,打着手电筒到处找能够得着的。
夜太黑,只有一条田埂。手电筒在照一边的水田。
小可怕摔,就一直抓住德西的胳膊。
德西胳膊上肌肉结实,她的手才能抓住臂围弧度的一半。
德西一手竹竿一手电筒,便让她稳稳抓着。
两人脑袋挨脑袋,眼睛都只往旁边水稻根部看。
正拎着桶一步步挪着的时候,就撞上了人。
德西弯着腰本来就不稳,侧身往后一坐。
小可正在他旁边紧跟,被他一撞,也坐在地上,惊得叫了一声。
“哎呀!”
德西赶紧站起来,顾不上自己,先扶小可。
这下好了,两人的裤子上沾了田里的水,都湿了。
小可拿电筒照着定睛一看,对面的人就是庆和庆林哥俩。
他俩也拎着桶和竹竿,在找蛙。昏暗中看不清那两人的表情。
但小可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目光的威压感。
尤其是庆林。
他们连对不起都没有说。也分不清刚才两方是谁撞的谁。
反正庆林兄弟都站得很稳当。德西和小可都摔了大屁墩,甚是狼狈。两人站起来一直拍裤子。
既然对方不说话,那德西就先道歉。
“对不起。”
庆和扭过头。对这外国人,他看着就是别扭。扭头就朝来的方向走。
庆林看着小可,瞅了瞅她拎的桶。
“抓了几只了?”
“五……只。”
庆林嘴角显然莫名地扬起。他扭头看着他哥。
“给他们点?”
庆和走回来,一把拉住他弟胳膊。脑袋直摇。
“今天在地里都累死了,才刚抓到这么些。给了他们,我们吃啥?!”
“走走走。”
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庆林走。庆林边走边回头看,德西扶着小可的胳膊在问。
“摔疼了没?”
“没。就是裤子湿了。”
“我也湿了。”
“先抓,回去洗。”
“好。”
看着那两人相依相伴的身影,少年的眼稍掠过一抹冷锋。
庆林和小可是一起长大的,既往和小可在一起的时光,历历在目。
但是现在,不仅不能再接近她。
小可身边,还竟然有了个外国人。
他回想起小可娇嗔的声音,在叫着,“庆林哥哥,庆林哥哥……”
她吃着他带来的一颗糖。
“谢谢……庆林哥。”
庆林小时候还经常跟着奶奶去教堂,顺便帮教堂干活儿,从井里提水。
放牛的时候路过河边,看见小可在洗衣服洗床单,就把牛拴在旁边,上前帮她拧干。
那些湿衣服太沉了,就用牛驮着,送她回教堂。
那会儿小可偶尔来家,奶奶给她一块米糕吃。
他爸爸洪旺还调侃说。
“小可,要不,来我们家做媳妇吧?”
“庆和和庆林,你看中哪一个了?”
小可那会儿才十几岁,她懂什么。知道旺叔说的不是好话,害羞地跑开。
他爸嚷嚷道,“要不跟庆林吧!我家庆林,性子老实 !”
庆林当时听了,心里就动了。这是他以后的,小媳妇儿。自那以后,他手里有点吃的,就更喜欢存着给小可了。
没想到,几年前运动一来,要跟教堂里的人划清界限。
他们都不能去了。还不能接触这些教堂里的人。
庆林兜里,今年过年时曾经存着两颗糖,这都大半年了,都没递到小可的手里。
那天小可来借盐,他哥哥庆和恶言相向。庆林心里很难受。
他当时裤兜里,但凡有点纸包的盐,就悄悄塞给她了。
此时庆林走在田埂上,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既酸楚,又有些不爽,还不太高兴。
就像明明从小到大是自己的,却被一个从天而降外来的,隔在了中间一样。
他趁着黑夜、庆和在他前面走,频频回头看。
直到拐弯,再也看不见小可两个的身影。
*
德西两人也干不过李大和一个。
一个小时后,李大和收了快一桶,里面的青蛙蹦蹦跳跳,都快冲开木盖子了。德西这边才十来只。
明天一大早还得上工割稻,还得早睡觉,不能再晚了。
李大和站上田埂,把德西那十几只都倒在自己那只桶里,摁上盖子。
小可看着他边倒边嫌弃的表情,还不解呢?
怎地,是嫌我俩钓得少?
李大和倒完,把满满一桶往德西手边一递。德西拎着沉甸甸的,有七八斤。
李大和对小可说。
“早上处理了。中午拿辣椒,下猪油炒。”
“这……”
连德西都听明白了。李大和这是把今晚所有的收获,都给他们了。这怎么好意思。
李大和黑眸一瞪。
“明天的菜,给我多来一勺。我等着呢!”
*
回到教堂时,那些想逃命的青蛙一路上都叫累了,安静地很。
小可把那只桶放在教堂前院。这样万一再叫起来,就都不吵大家睡觉了。
其他人都摇着扇子,在房间休息了。
比尔这阵子天天自己偷偷读圣经,也心平气和、省心得很。他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好性子。
德西一来,跟村庄里的人打成一片,人际关系缓和,来教堂里的小红兵,都不是横眉冷对的了。
陡然有了一种革命同志之间、才有的友善和笑意。比尔的心理压力都减少了。
简直是吃得香、睡得香。
只要是不烧教堂、不轰他们走。墙壁天花板,他们让贴啥、他贴啥;桌椅布置,让搬啥、他搬啥。
今天出去之前,德西是刚刚洗过澡的。
可不幸的是,他刚才摔倒在水田里,屁股那儿都湿了、沾了泥水。连内裤都得彻底换。
小可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样。
德西还得去冲个澡。
最尴尬的是,他只有这一身土布裤子。明天割稻还想穿它。
不不,为了和大家一样,也只能穿它。
内裤好换,外裤,只有这一身啊。
看他进浴室,小可就想到了。
“德西。”她在帘子外叫他。
德西听见她叫自己,声音清脆纯净得像泉水。马上心头一跳,他在里面刚刚全脱光。
身上什么都没穿,只隔了一道布帘,小可的声音和身影,太近了。
近在咫尺。
“德西。”
平生第一次,有个姑娘与他一步之遥、一布之隔,他身上,却没有一点儿遮掩。
德西的心不可思议地,“怦怦怦”跳得厉害,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声。
“把裤子拿出来。”
“啊?”德西的语气低沉,还有些沙哑。
“做,……做什么?”
“今天太晚了。给你赶紧洗了,晾上。”
“不然明天早上出工,干不了了。”
德西想了几秒,他还从来没让一个姑娘,这样直接要他的裤子、拿去洗。
但是今天。
这姑娘握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地上。
一路在黑暗中,紧紧抓着他胳膊。
他们太亲近了,德西从来没有过,和一个姑娘这么近过。
但奇怪的是,他也并不反感。
竟然还,觉得有个姑娘跟他这么亲密,他觉得像是有了个伴。
这么多年,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地方,不知道缓缓地,正在被什么填满。
那种感觉很奇妙,又挺温馨。
总之,他现在是在享受,而不是抗拒。他就想让那个地方,从此,是满溢的、踏实的。
德西表情挺羞涩地,把外裤攥成一团抓在手里,颤巍巍从布帘缝隙里、探出半只胳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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