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斋的红绸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
顾昭站在巷口,望着那方褪成橘色的匾额,喉间又泛起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这是点化之力即将溢出的前兆。
他摸了摸内袋里发烫的铜片,那是苏绾父亲在拍卖行二楼用唇语留下的“小心”,此刻正贴着他的心跳。
“三组。”哑僧突然出声,灰布僧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他的拇指还停在铜铃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西南角盆栽后有个戴金丝眼镜的,东墙根修自行车的工具箱里藏着罗盘,正门口那对看瓷瓶的夫妻——”他抬了抬下巴,“女的袖扣是灵控派的锁魂纹。”
苏绾的指尖在风衣口袋里攥紧,顾昭能看见她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三年前父亲从归尘斋回来后咳血的模样突然浮现在她眼前,当时她跪在病床前,闻到消毒水混着铁锈味的气息,和此刻喉间的腥甜如出一辙。
“他们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她低声道,声音像淬了冰。
顾昭的目光扫过店门口那面半人高的铜镜。
镜面裂成蛛网,边缘包着褪色的鎏金,却在暮色里泛着不寻常的幽光。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尖刚触到裂痕,一阵刺痛从指腹窜到天灵盖——这是残灵抵触外来者的警告。
“昭哥?”苏绾要拉他的手,被他轻轻避开。
顾昭闭了闭眼,任点化之力顺着指尖渗进镜身。
锈迹斑斑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模糊的影像在裂痕间浮现:穿月白长衫的老者跪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七盏青铜灯,每盏灯芯都缠着半寸长的断发。
“以血脉为契,以残魂为引。”老者的声音带着回响,“若后世有逆誓者,当受千魂噬骨之苦。”
“这不是镜子。”顾昭猛地睁眼,镜面上的涟漪戛然而止,“是契约。第七继承者用自己的魂血刻的誓约碑分身。”他转头看向苏绾,眼里烧着簇小火,“师父说断契之火是引,或许这面镜子就是锁。”
“吱呀——”
店门突然被推开。
顾昭的后颈瞬间绷直,余光瞥见两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走出来。
左边那个摸着下巴上的痣,右边那个袖管鼓囊囊的——是藏了短刃。
“顾昭。”苏绾的指甲掐进他手背,“他们看过来了。”
顾昭的大脑在瞬间转了三圈。
他想起天工阁那夜,老周头送他的残玉还在口袋里——那是块被雷火劈过的和田籽料,能释放微弱的灵波干扰低阶灵识。
他弯下腰,假装系鞋带,指尖在残玉上快速抹过,然后“啪嗒”一声让它掉在门槛前。
残玉落地的刹那,左边男人的瞳孔缩了缩。
他踉跄着往门槛走了两步,喉结动了动:“老张你看那石头——”
“看什么看!”右边男人拽他胳膊,眼神却也往残玉飘,“上头说过只盯人,别碰物件!”
哑僧的铜铃在巷口轻响。
顾昭抓住苏绾的手腕,三人借着两个探子弯腰捡玉的空隙,顺着墙根溜进后巷。
后门锁着拇指粗的铁链,但哑僧摸出半截锈钥匙——那是他刚才经过盆栽时,从金丝眼镜男口袋里顺的。
“灵控派的锁,用灵控派的钥匙开。”哑僧比划着,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锁芯里传来类似呜咽的轻响。
密室在二楼最里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顾昭的鞋跟磕到了什么——是半块残破的陶片,上面刻着“第七”二字。
苏绾蹲下身,指尖抚过陶片缺口:“和父亲书房里的镇纸纹路一样。”
哑僧已经守在窗边,铜铃垂在掌心,随时准备示警。
顾昭走到靠墙的檀木柜前,点化之力扫过柜门缝隙——锁芯里缠着三根头发,是活人的发,带着若有若无的怨气。
他掏出随身的刻刀,顺着发丝纹路轻轻一挑,锁“咔”地开了。
《断契遗卷》就躺在丝绸布里。
顾昭掀开绸子的瞬间,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到中间,墨迹未干的字迹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青:“灵控派篡改誓约碑时,用的是西域蛊术。他们将守灵人的本命魂钉进碑身,再以活人为引……”
“看这里。”苏绾的声音发颤,她指着最后一页,“燃契之印,需用断契之火激活,可解所有被篡改的封印。”她抬头时,眼眶泛红,“我父亲袖中的灵脉波动……和这上面写的蛊术反噬症状一模一样。”
“走。”哑僧突然转身,铜铃剧烈晃动,“他们发现残玉是假的了。”
话音未落,整栋楼开始震动。
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顾昭看见窗外闪过几道黑影。
楼下传来重物撞门的声响,混着嘶哑的嘶吼:“抓住他们!谁拿到遗卷赏十万!”
“你们不该来这里。”
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穿黑袍的男人倚在门框上,左眼蒙着黑布,露出的右眼里爬满血丝。
他的指尖掐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扭曲的“控”字——正是灵控派执事的标志。
顾昭把遗卷塞进苏绾怀里,反手将残玉贴在胸口。
点化之力如潮水般涌出,他能清晰感知到房间里每一件古物的灵脉:青花瓷瓶的冰裂纹里藏着窑火的温度,老榆木书桌上刻着“万历二十年”的暗记,连墙角那盏铜灯里的积灰,都带着百年前守夜人的呼吸。
“起。”他低喝一声。
青花瓷瓶突然泛起幽蓝光芒,老榆木书桌震得跳起来,铜灯里的积灰凝成屏障。
黑袍执事的令牌刚举起来,就被书桌上的镇纸砸中手腕。
他痛呼一声后退,顾昭趁机拽着苏绾往窗边跑。
“镜子!”苏绾突然尖叫。
顾昭转头,那面裂痕铜镜不知何时被震落,正在地上剧烈颤动。
裂纹里渗出暗红血光,“咔啦”一声炸成碎片。
无数金粉从碎片中升起,在空中凝结成古老的铭文:“燃契者之后,唯第九可承!”
与此同时,远在三十里外的灵控派总部。
刻着继承者姓名的誓约碑突然发出嗡鸣,最下方那个扭曲了三年的名字——“顾昭”,终于在血光中清晰显现。
“走!”哑僧的铜铃几乎要被摇散架,他抄起苏绾就翻窗,顾昭最后看了眼满地镜碎片,内袋里的铜片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楼下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黑袍执事的嘶吼穿透屏障:“别让他们带着遗卷跑了!”
顾昭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青铜火折子,断契之火的温度,正顺着指尖往心脏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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