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归尘斋的房梁还在震颤，顾昭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苏绾怀里的遗卷被他按得发皱，残玉贴着心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楼下撞门声越来越近，黑袍执事的嘶吼混着刺客锁链摩擦地面的声响，在他耳边织成一张密网。
\"顾昭！\"苏绾突然攥住他手腕，指尖冷得像冰。
她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三张朱砂符咒，符纸在她掌心簌簌发抖，\"燃契之印的激活阵图在遗卷最后一页，我需要你用点化之力稳住灵脉——\"话音被又一声剧烈的撞门声截断，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
顾昭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青铜火折子正贴着腰间，断契之火的温度顺着布料往皮肤里钻，像有条活物在血管里爬。
他望着苏绾泛红的眼尾，想起她方才说父亲灵脉波动与蛊术反噬相似的模样，突然明白这卷残页为何能让灵控派发疯——它不仅藏着解封印的钥匙，更藏着苏绾父亲重伤的真相。
\"哑僧！\"他转头看向始终沉默的灰衣僧人。
哑僧的铜铃还在晃，震得人耳膜生疼，\"他们要断退路，你守着窗户。\"
哑僧没说话，却突然抬手。
顾昭这才发现他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串檀木念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极小的梵文。
念珠触及窗台的瞬间，整面玻璃窗泛起淡金色涟漪，像被无形的手罩上了层保护膜。
\"来了！\"苏绾低喝。
门\"轰\"地炸开。
七八个黑衣刺客鱼贯而入，为首者手持乌沉沉的锁链，链尖淬着幽蓝毒光——那是专门封印灵脉的\"锁魂链\"。
顾昭看见其中一人手腕上缠着红绳，绳结处露出半枚青铜令牌，和黑袍执事的\"控\"字如出一辙。
\"抓活的！\"刺客头领挥链，锁链破空声像蛇信子。
顾昭本能地拽着苏绾往旁闪，后腰却重重撞在老榆木书桌上。
青花瓷瓶在震动中跌落，他眼角余光瞥见瓶身冰裂纹里泛起的幽蓝光芒——是他方才用点化之力唤醒的灵脉。
\"起！\"他咬着牙低喝。
青花瓷瓶在半空骤然停住，瓶身的冰裂纹里窜出细若游丝的蓝光，缠上最近的刺客脚踝。
那刺客踉跄跌倒，锁链\"当啷\"砸在地上。
老榆木书桌跟着震起来，镇纸\"啪\"地砸中另一名刺客的手腕，骨裂声混着惨叫在屋里炸开。
\"好手段！\"黑袍执事不知何时绕到了窗边，蒙眼的黑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的右眼泛着病态的青灰，\"但你以为这点小伎俩能拦住灵控派？\"他举起青铜令牌，牌面\"控\"字突然渗出黑血，\"给我撕了他的灵脉！\"
顾昭感觉后颈发毛。
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正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无数小蛇在啃噬骨髓——是灵控派的蛊术。
他想起苏绾说父亲被反噬时的症状，喉间泛起腥甜。
残玉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他摸向腰间的青铜火折子，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面，就听见苏绾急促的声音：\"银匣！
快用银匣！\"
他猛地惊醒。
师父失踪前塞给他的不仅是火折子，还有块藏在暗格里的银质小匣，此刻正贴着他心口，和残玉的热度重叠成一片灼痛。
苏绾的符咒已经贴在他后背，朱砂的腥气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在鼻尖炸开。
\"跟着我念——\"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耳边，\"契启阴阳，火照归尘。\"
顾昭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
他咬着牙扯开衣领，银匣\"当啷\"掉在掌心。
匣身刻着的云雷纹突然泛起金光，和残玉上的裂痕完美契合。
楼下的撞门声、刺客的嘶吼、哑僧铜铃的震动，突然都成了背景音。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苏绾急促的呼吸，听见银匣开启时\"咔嗒\"一声轻响。
断契之火腾地窜起。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
炽白中带着金纹，像液态的阳光，从银匣里涌出来，顺着顾昭的手臂爬满全身。
他看见苏绾的眼睛在火光里发亮，看见哑僧的念珠泛起更盛的金光，看见冲过来的刺客们突然顿住，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
\"断契火！\"刺客头领尖叫，\"快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火焰触及地面的瞬间，整间归尘斋泛起金色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老榆木书桌上的\"万历二十年\"暗记浮了出来，青花瓷瓶的冰裂纹里渗出细密的金砂，连墙角铜灯里的积灰都凝成了细碎的星芒。
所有被顾昭点化过的古物灵脉，此刻都成了火焰的引信。
半透明的印章虚影在火焰中浮现。
顾昭望着那枚印，突然想起师父常说的话：\"古物有灵，是因为有人记得它们的故事。\"而这枚印，记得的是千年的契约，是守灵人的誓言，是被灵控派篡改的历史。
\"誓约非私器，历史不可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火焰的轰鸣，像某种古老的咒语。
灵控派总部的地动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七位长老围在誓约碑前，看着碑面浮现的金色铭文，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
最下方那个\"顾昭\"的名字正在燃烧，火舌舔过石碑，将三年前被强行扭曲的刻痕一点点舔平。
\"断契......\"大长老的手死死攥住胸前的玉牌，\"真的要重启了？\"
归尘斋里，火焰开始缓缓熄灭。
顾昭膝盖一软，苏绾及时扶住他。
哑僧的铜铃不知何时停了，他望着窗外逐渐散去的黑影，低声道：\"他们退了。\"
苏绾摸出帕子替顾昭擦鼻血，帕子刚碰到他脸，就被他抓住手腕。
他望着她发颤的眼尾，轻声说：\"你父亲的事，我们会查清楚。\"
窗外传来警笛声。
顾昭低头看向掌心的银匣，匣底还残留着断契火的温度。
他知道，从今天起，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灵控派不会善罢甘休，断契的秘密才刚刚浮出水面，而他，顾昭，第九代燃契者，终于站到了风暴的中心。
灵控派总部的地动仪仍在鸣响。
大长老望着誓约碑上燃烧的名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鲜血溅在碑面上，与金色铭文交融，竟隐隐显出另一行小字。
他瞪大了眼，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原来......原来第七代的遗言，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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