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星原战役的惨烈,如同在四域紧绷的弓弦上又狠狠拧了一把,战火并未停歇,反而以更零散、更频繁的摩擦形式,在漫长的边境线上持续燃烧。资源的争夺,弟子的血仇,宗门的脸面,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让和平的希望显得愈发渺茫。
青元剑宗东境,一处名为“裂风谷”的缓冲地带。此地山势陡峭,罡风凛冽,原本人迹罕至,却因近期发现了一条不稳定的“空青石”矿脉而成为了新的冲突焦点。空青石是构筑稳定传送阵与部分空间法器的关键材料,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此刻,裂风谷上空,两道磅礴的气息正在激烈对撞。
一方是林帆。他玄衣猎猎,悬立于呼啸的罡风之中,周身气息沉凝如山。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他体内雷煌留下的血煞之气已被基本驱除,伤势好了七七八八,但修为并未完全恢复到巅峰。他手中并无实体剑器,但一道凝练无比、呈现青冥之色的剑意虚影已在他身前吞吐不定,散发着划分清浊、撕裂苍穹的无上剑意——正是青冥道剑的投影。虽只是投影,其威能已足以让寻常炼虚修士胆寒。
他的对手,是一名身着焚天谷赤红长老袍服的老者。老者须发皆赤,面容枯槁,但一双眼睛却如同跳动的岩浆,灼热而危险。他身前悬浮着一尊三足两耳的赤红古炉虚影,炉身铭刻着九只金乌图案,此刻正缓缓旋转,炉口喷薄出令人窒息的高温,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九阳焚仙炉投影!
这老者乃是焚天谷一位资深的炼虚初期长老,名为炎烬,性情暴烈,精通火系道法,尤其擅长催动九阳焚仙炉投影进行大范围的焚灭攻击。
“林帆!休要猖狂!此地矿脉,我焚天谷志在必得!”炎烬长老声音沙哑,如同两块烧红的岩石摩擦。他双手结印,九阳焚仙炉投影轰然震动,炉口喷出一道粗大无比、色泽纯金的“太阳真火”,如同一条咆哮的火龙,所过之处,连无形的罡风都被点燃,带着焚尽万物的气势,直扑林帆!
林帆眼神微凝,不敢大意。炎烬长老的修为虽不及雷煌那般霸道强横,但其对九阳焚仙炉投影的运用极为老辣,这太阳真火更是至阳至刚,威力不容小觑。
他心念一动,身前的青冥道剑投影发出一声清越剑鸣,剑身青光大盛,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光线的青色剑罡迸发而出,不闪不避,直直斩向那咆哮而来的太阳真火!
“嗤——!”
剑罡与真火碰撞,并未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而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侵蚀之声。青色剑意试图撕裂、分化火焰,而金色真火则疯狂灼烧、融化剑意。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代表着此界巅峰力量的仙器投影之力,在虚空中激烈交锋,互相湮灭,逸散出的能量乱流将四周的山壁切割出无数深痕,又灼烧出片片琉璃状的结晶。
就在林帆与炎烬长老激战正酣之时,距离裂风谷约百里之外,另一处小型冲突也在上演。
沐清溪率领的一支玄冰神宫巡逻队,与万兽山的一支精锐狩猎队遭遇。双方二话不说,立刻爆发激战。沐清溪对上的,是万兽山一名以悍勇着称的化神巅峰将领,其麾下战兽凶猛异常。
沐清溪面容清冷,手中冰狱镇魂镜投影光华流转,道道幽蓝镜光照彻战场,极寒之气弥漫,将扑来的战兽冻结成冰雕,将那将领狂猛的攻击层层削弱、冰封。她虽未全力催动,但仙器投影的威能依旧展露无遗,稳稳压制着对手。
而更远方,靠近万兽山势力范围的一处隐秘山谷中,正在疗伤压制心魔的雷煌,猛地睁开了赤红的双眼。他体内气血一阵翻涌,放在身旁的万灵血魂铃投影竟无风自动,发出了极其细微、却带着一丝烦躁与渴望的“叮铃”声,虽然瞬间就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但那异常的波动却真实存在。
……
裂风谷上空。
林帆的 先天之眼 一直处于开启状态,并非仅仅为了锁定炎烬长老的破绽,更是为了洞察能量流动与法则变化。就在他全力催动青冥道剑投影,与九阳焚仙炉的太阳真火僵持不下时,先天之眼 的视野中,异变陡生!
他“看”到,不仅仅是谷中这两股力量。百里外,一股精纯而浩瀚的极致寒气(冰狱镇魂镜),以及更远方,一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血腥蛊惑之力(万灵血魂铃),几乎在同一时刻,被强烈地激发了出来!
四股分别代表着青冥、九阳、冰狱、血魂的仙器投影之力,在短时间内,于这片不算广阔的地域内,同时达到了一个活跃的峰值!
紧接着,让林帆瞳孔骤缩的一幕发生了。
在他的 先天之眼 视角下,那四股本该属性相克、激烈冲突的仙器之力,在虚空深处,某种难以言喻的法则层面上,非但没有互相湮灭抵消,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微弱的 共鸣!
这种共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法则脉络的同步震颤!四道不同颜色的法则涟漪(青、金、蓝、红),如同投入不同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波纹,在某个超越寻常感知的维度,轻轻地、短暂地触碰、交织在了一起!
就在这共鸣发生的 瞬间——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宏大、古老、仿佛源自世界本初的意韵,以四股力量交汇的虚无之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
林帆清晰地“看”到,周围原本因他们交手而变得狂暴、紊乱不堪的天地灵气,在这股意韵扫过之后,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瞬间变得温顺而有序!那些被能量乱流撕裂出的细微空间褶皱,也在这一刻被悄然弥合,空间结构变得异常稳固,甚至比大战之前还要坚韧几分!
仿佛这片天地,被一股更崇高、更本源的力量,短暂地“加固”和“净化”了!
这效果只持续了不到一息的时间,随着四股仙器之力的碰撞分开,那奇异的共鸣与宏大意韵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周围的环境再次恢复到之前紊乱的状态。
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林帆的 先天之眼 牢牢地捕捉并铭记!
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手中的青冥道剑投影都微微一顿,对面的炎烬长老抓住机会,太阳真火猛地膨胀,将青色剑罡逼退数丈,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林帆迅速收敛心神,剑诀一引,青冥道剑投影光华再盛,重新稳住阵脚,但脑海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种感觉……这共鸣的韵律……”他心中巨震,“与当初在四象古阵核心感受到的、那镇压一切的古老阵法气息,同出一源!只是更为微弱,更为隐晦……”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四件镇宗仙器之间,并非只有我们所知的相互克制与对立?它们……还存在某种我们未知的、更深层次的、或许是……共生般的关系?”
这个发现太过骇人听闻,颠覆了四宗数千年来对于彼此仙器关系的认知。若真如此,那四宗持续千年的对立与征战,意义何在?
……
数日后,青云峰,宗主大殿。
洛清雪屏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她与林帆二人。她端坐于主位,听着林帆详细描述他在裂风谷的惊人发现,冰蓝色的眼眸中,凝重之色越来越深。
“……绝非错觉。”林帆最后总结道,语气无比肯定,“我的先天之眼对能量与法则的感知不会出错。四仙器投影之力在特定条件下同时激发,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而这种共鸣,竟能引动一丝类似四象古阵的本源之力,暂时稳定甚至强化周边的天地法则!”
他看向洛清雪,目光锐利:“我怀疑,四仙器之间,或许存在某种我们未知的、超越宗门对立的深层联系。这种联系,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古老,甚至……可能与整个天罡大世界的稳定有关。”
洛清雪沉默了片刻,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玉质扶手,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消息太过震撼,需要时间消化。
“四仙器源自上古,与四象封魔古阵关系匪浅,此事典籍中确有零星记载。”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越,“但记载中只提及它们曾是布阵之基,用以镇压灾劫,却从未说过它们之间还存在这等……相辅相成之能。”
她抬起眼帘,看向林帆:“若你所感为真,此事关乎之重大,远超眼下任何一处资源之争或边境摩擦。这触及到了四宗立根之本,甚至可能关系到此界安危。仅凭我青元剑宗与玄冰神宫留存下来的残缺典籍,恐怕难以窥其全貌,理清其来龙去脉。”
林帆颔首,这正是他所虑:“正是。此事牵涉四宗核心隐秘,任何一宗单独调查,都难有进展,且易引起更大猜忌。需与……玄冰神宫,以及万兽山、焚天谷沟通。”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我欲修书一封,阐明此次发现,但不提具体细节,只言明察觉到四仙器之力间存在异常互动,可能涉及上古秘辛与天地稳定。将此信送至沐清溪……以及寒无漪宫主手中。同时,或可透过隐秘渠道,将类似信息传递给万兽山与焚天谷高层。”
洛清雪眸光闪动,明白了林帆的意图:“你是想,借此机会,提议暂时休战?”
“眼下战事胶着,各方损耗皆巨,继续下去,不过是两败俱伤之局。”林帆点头,语气沉稳,“任何潜在的、可能打破现有平衡的变数,都值得谨慎对待。若四仙器之间真存在我们未知的共生关系,那持续用它们互相征伐,或许本身就是在损害某种维系世界的根基。以此为理由,提议暂时搁置争议,共同调查此事,或许……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
他看向洛清雪:“当然,此举风险亦是不小。可能被视为缓兵之计,也可能暴露我们的发现,引来更多觊觎。但相比于在无休止的消耗中沉沦,值得一试。”
洛清雪沉思良久,殿内一片寂静。最终,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决断道:
“可。”
“便依你之言,修书与玄冰神宫。言辞需谨慎,既要引起重视,又不可尽泄其秘。至于万兽山与焚天谷……待寒无漪那边有了回应,再议不迟。”
她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智慧与魄力的光芒:“若此路能通,或可为四域,寻得一线真正和平之曙光。”
林帆深深一揖:“我即刻去办。”
他退出大殿,心中已有腹稿。这封信,不仅要送达玄冰神宫,更是投向这潭深不见底、充满仇怨的浑水中的一颗石子,其激起的涟漪,或许将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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