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叔安的尸体就躺在他们脚边,曾经穿着大红喜服、意气风发的新郎官,此刻变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死不瞑目的尸骸。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仍在瞪着他们,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质问。
极致的疯狂和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荒芜的恐惧沙滩。张珅和婉娘如同两尊泥塑木雕,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仿佛无法理解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就是他们亲手造成的。
浓重的血腥味(或许在挣扎中撞破了哪里)混合着灰尘和死亡的气息,钻入他们的鼻腔,引发一阵阵强烈的生理性恶心。婉娘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纯粹的、极致的恐惧和崩溃。她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几乎站立不稳。
张珅的情况稍好,但也是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紧紧地贴在后背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他的双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臂上被林叔安抓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刚才那残酷的一幕并非噩梦。他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一种巨大的、灭顶般的后怕感攫住了他。
杀人了……他们竟然杀人了……杀的还是婉娘的亲叔父、今日的新郎官!
这个认知如同重锤,一次次地敲击着他们的神经。方才被恐惧压制的罪恶感和惊骇,此刻排山倒海般反噬回来,几乎要将他们彻底淹没。
“怎么办……珅哥哥……我们……我们杀了他……”婉娘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哭腔,她抓住张珅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张珅猛地一个激灵,被婉娘的哭诉惊醒。不行!不能在这里崩溃!事情已经做下,后悔恐惧都已无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理现场,绝不能被人发现!
一种诡异的冷静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状态。他的大脑在极度恐慌中竟被迫高速运转起来。
“闭嘴!”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严厉,试图稳住自己也几乎要崩溃的情绪,“哭有什么用!想把人都引来吗?!不想死就赶紧想办法!”
他的话如同冷水,泼醒了近乎崩溃的婉娘。是啊,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掩盖罪行!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其他情绪。
两人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开始手忙脚乱地处理现场。首先,他们需要把尸体藏起来。
张珅深吸一口气,蹲下身,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林叔安的鼻息和脉搏,确认他已彻底死亡。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迫自己冷静,抓住林叔安的双臂,对婉娘说:“快,抬脚!把他拖到角落柴堆那里去!”
婉娘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她闭上眼,不敢再看小叔那张恐怖的脸,依言抬起尸体的双脚。尸体沉得超乎想象,加之两人都力软筋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踉踉跄跄地将林叔安的尸体拖到柴房最里面那堆最为杂乱高大的柴垛后面。
“把……把这些柴火搬开!”张珅气喘吁吁地指挥着。
两人又七手八脚地将表面的柴捆扒开,弄出一个足以容纳尸体的空间。然后将林叔安的尸体艰难地塞了进去,尽量让尸体蜷缩起来,以减少占据的空间。过程中,尸体的手臂或腿脚不可避免地碰到他们,那冰冷的触感每次都让他们汗毛倒竖,几欲尖叫。
好不容易将尸体塞进柴垛深处,他们又开始将扒开的柴捆重新覆盖上去,一层又一层,直到将尸体彻底掩盖住,从外面看不出丝毫异样。做完这一切,两人都已累得近乎虚脱,浑身沾满了灰尘、柴草和汗水,狼狈不堪。
接着,他们又慌忙处理地上的痕迹。用脚抹去挣扎的脚印,将散落的柴草重新踢散,试图掩盖掉一切打斗和拖拽的痕迹。婉娘捡起那根作为杀人凶器的丝绸腰带,慌慌张张地塞进自己袖袋最深处。张珅则仔细检查自己和婉娘的身上、脸上,用手擦去血迹和灰尘,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发髻。
然而,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却难以立刻散去。他们心中的惊惶,更是无法轻易抹平。
“冷静……婉娘,冷静点!”张珅抓住婉娘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尽管他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听着,我们现在必须回去!回到宴席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绝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婉娘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两人相互搀扶着,最后看了一眼那掩盖着尸体的柴堆,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张珅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屏息凝神向外窥探。后院依旧空无一人,远处的喧闹声似乎小了一些,但宴席显然还未结束。
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尽管心脏依旧狂跳得像要炸开。他先一步走出柴房,装作整理衣袍的样子。婉娘紧随其后,她低着头,用帕子死死按着嘴,仿佛不胜酒力想要呕吐的模样。
他们不敢同行,甚至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张珅率先沿着来路,故作镇定地向前厅走去,脚步尽量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双腿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婉娘则故意放慢脚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她需要时间平复情绪,否则那苍白的脸色和惊慌的眼神立刻就会引人怀疑。
一路上,遇到任何一个仆役或宾客,都让他们心惊肉跳,仿佛对方那随意投来的目光都能看穿他们灵魂深处的罪恶。他们只能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或是低头快步走过。
当终于重新踏入那喧闹温暖、灯火通明的宴客厅堂时,震耳欲聋的欢声笑语和浓烈的酒肉香气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和气味,扑面而来。这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刚才在柴房中那血腥恐怖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但袖袋里那根冰冷的腰带,身上沾染的尘土,以及内心深处那无法磨灭的恐惧与罪恶感,都在清晰地告诉他们——那不是梦。
他们杀人了。
他们刚刚亲手扼杀了一条生命,并将他藏匿于冰冷的柴草之下。
而现在,他们必须混迹于这喜庆的人群中,扮演好宾客的角色,强颜欢笑,仿佛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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