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时间仿佛再次凝固。苏婉娘蜷缩在干草堆中,一动也不敢动,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全力捕捉着来自前院方向的任何声响。
隐约间,似乎能听到金属撬动、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夹杂着柳氏压抑不住的、带着兴奋的低语和周虎粗声粗气的指挥。看来,他们已经开始动手撬地窖的门锁了。声音并不十分清晰,但在苏婉娘全神贯注的倾听下,却如同在她耳边敲响的警钟,提醒着她危险正在步步紧逼,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他们忙于搬运财宝、注意力被分散的这个宝贵间隙,设法逃出去!这是她唯一可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再次确认前院的嘈杂声持续不断,暂时无人留意后院之后,苏婉娘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干草堆中钻了出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加之极度的紧张,她的四肢早已僵硬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一般。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脚,一阵酸麻刺痛感传来,让她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她摸索着走向柴房那扇几乎被茂密藤蔓完全遮蔽的后门。这扇门年久失修,早已被遗忘,连柳氏或许都不记得它的存在。门轴锈蚀严重,她费尽全身力气,用肩膀抵住门板,才勉强推开一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冷空气立刻涌了进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
门外,是一片荒芜已久的菜地,更远处,便是蜿蜒通向村外、隐没在黑暗中的小路。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她刚欲探身钻出,却听到不远处,靠近村口方向的田埂边,传来了压得极低的对话声,正是负责把守那个方向的歹徒!
“喂,你说大哥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弄好?这深更半夜的,怪冷的。”一个声音抱怨道。
“急什么?那么大一笔财宝,总得费点工夫清点搬运。咱们守好这里就行,这可是关键路口,万一那苏家小丫头真跑出来了,绝不能让她溜了!大哥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个声音显得更加警惕。
苏婉娘心中凛然,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村口果然被严密封锁,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她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两个黑影在远处晃动的轮廓。
她立刻缩回身子,背靠冰冷粗糙的土墙,心脏再次沉入谷底。怎么办?前门走不通,后路被堵死,难道真的被困死在这方寸之地了吗?
绝望之际,她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身影——村东头的张老爹!
张老爹是村里的老猎户,年轻时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为人刚正不阿,性情豪爽仗义。他身手不凡,家中常年备有猎枪、弓箭等武器。更重要的是,张老爹与苏家素来交好,尤其怜惜苏婉娘年幼失怙,懂事乖巧,平日里见到,总会慈祥地问候几句,有时打了野味,也不忘给苏家送一些。他是眼下唯一可能信任她、并且有能力帮助她的人!
想到这里,苏婉娘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张老爹家住在村子最东头,靠近山脚,离苏家有一段距离,但并非遥不可及。如果她能小心避开巡逻的歹徒,或许能够到达!
决心已定,便再无犹豫。苏婉娘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了缝隙外那两个歹徒的位置和动向,他们似乎有些懈怠,正靠在一棵树下低声闲聊,并未时刻紧盯小路。
这是一个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侧身从门缝中钻了出去,身体紧贴着柴房冰冷的外墙。月光依旧黯淡,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她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利用菜地的垄沟、路旁的灌木丛以及沿途房屋投下的阴影作为掩护,屏住呼吸,猫着腰,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地向着村东头挪动。
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脚下的枯枝落叶可能发出声响,黑暗中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胆战。她紧贴着墙根,躲避着月光,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夜里,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为了哥哥,为了苏家,也为了自己,必须成功!
短短一段从村中到村东的路,此刻在苏婉娘脚下,却显得无比漫长与艰难。她绕开可能有狗的人家,避开空旷的打谷场,专挑最偏僻、最阴暗的小径行走。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冰冷的夜风一吹,带来阵阵寒意,但她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的道路和周围的环境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张老爹那间熟悉的、带着一个小小竹篱院的木屋,出现在了视线尽头。那在黑暗中静静伫立的轮廓,此刻在苏婉娘眼中,不啻于救命的彼岸。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张老爹家的木门前。她不敢大力拍门,只能用手轻轻叩响门环,同时压低声音,用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颤抖嗓音,急切地向着门内呼唤:
“张老爹!张老爹!快开开门,我是婉娘!求您救命!开开门啊!”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她的呼唤在夜风中飘散。她的心一点点下沉,难道张老爹睡得太沉?或者不在家?
不,不能放弃!她再次叩响门环,声音更加急切,带着绝望的哀求:“张老爹!是我,苏婉娘!有天大的急事!求您开开门!”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屋内终于传来了一丝响动。接着,一点昏黄的灯火在窗户上亮起,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随即,传来张老爹那警觉而浑厚、带着睡意的声音:
“谁啊?深更半夜的……在门外嚷嚷?”
是张老爹!苏婉娘如同听到了天籁,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带着哭腔,急切地回应:“张老爹!是我,婉娘!苏婉娘!求您快开开门,救命啊!”
门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张老爹披着一件旧外衣,手持一盏昏暗的油灯,探出头来。当他借着灯光,看清门外站着的竟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面色惨白如纸、浑身不住发抖的苏婉娘时,顿时大吃一惊,睡意全无!
“婉娘?!怎么是你?!”张老爹连忙将门拉开一些,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将几乎站立不稳的苏婉娘拉进屋内,随即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动作一气呵成。他举高油灯,仔细照看苏婉娘,只见她眼圈红肿,泪痕未干,嘴唇冻得发紫,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慌乱,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孩子,你这是……出了何事?怎会深更半夜独自跑来?还弄成这般模样?”张老爹连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与凝重。他将油灯放在桌上,示意苏婉娘坐下。
惊魂未定的苏婉娘,见到如同亲长辈般可靠慈祥的张老爹,一直强忍的恐惧、委屈、无助与悲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她扑进张老爹那宽厚温暖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今夜所经历的所有恐怖与绝望,都随着泪水宣泄出来。
张老爹轻轻拍着她的背,没有催促,只是默默地给予安慰。他知道,这孩子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待苏婉娘的情绪稍稍平复,哭声渐止,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时,张老爹才扶她坐到桌旁的木凳上,递给她一碗温水,沉声道:“孩子,别怕,到了张老爹这里就安全了。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吓成这样?”
苏婉娘用袖子擦去眼泪,喝了一口温水,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然后,开始将今夜那惊心动魄的遭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诉说出来。
从半夜口渴起身,到无意中听到柳氏房内异响;从窗缝窥见嫂嫂与刀疤脸匪首密谋,到亲耳听闻他们不仅要窃取地窖财宝,还要对自己杀人灭口的狠毒计划;从自己如何恐惧无助,到想起柴房藏身;从在柴房中如何躲过搜捕,到听到他们开始撬地窖;最后,到自己如何冒险从柴房后门逃出,避开村口守卫,一路惊魂跋涉来到此处……她一五一十,毫无遗漏,甚至连柳氏与周虎对话的细节,都尽可能清晰地复述了出来。
随着苏婉娘的叙述,张老爹的脸色由初时的惊讶、凝重,逐渐转为铁青,听到最后,他已是怒发冲冠,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翘动。他猛地一拳重重捶在身旁的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光影乱颤!
“岂有此理!毒妇!恶徒!”张老爹须发皆张,怒声喝道,声音如同沉雷,在小小的屋内回荡,“竟敢在我杨柳村,做出这等谋财害命、天理不容的勾当!那柳氏,平日里看她眼神不正,行事浮夸,便知非是良善之辈!不想竟如此蛇蝎心肠,勾结匪类,谋害亲姑!文轩那孩子,真是……真是引狼入室,识人不明啊!”
他看着眼前依旧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苏婉娘,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与滔天的愤怒。他一生正直,最见不得这等龌龊黑暗之事,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熟悉、怜爱的小辈身上。
“孩子,莫怕!莫哭了!”张老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有张老爹在,断不能叫那些恶人得逞!也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你放心,老爹定会为你做主,为苏家清理门户!”
他眼中闪烁着老猎人特有的锐利与决断之光,迅速分析着形势:“那周虎是横行多年的亡命之徒,手下定然有喽啰,而且携带兵刃。仅凭我一人之力,恐难对付,硬拼不是办法,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他们狗急跳墙,伤了你的性命,或者带着财宝逃脱。”
他略一思忖,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微微眯起,立刻有了主意:“需得寻帮手,更要速速报官!双管齐下,方能万无一失!”他看向苏婉娘,语气沉稳而迅速,“村西的王保长,为人正直仗义,在村中素有威望,家中尚有几位健壮儿郎和长工。我们这就去寻他,集合力量,先将那些恶徒堵在苏家,防止他们携带财物逃脱!同时,立刻派人火速赶往县衙报官!请官府派差役前来擒拿匪徒!”
事不宜迟,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产生变数。张老爹当即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了墙上挂着的、那杆多年未用却依旧擦拭得乌黑锃亮的老猎枪。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火药池和弹丸,确认武器处于可用状态。又让苏婉娘将碗中的温水喝完,定了定神。
随即,他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户纸透入。张老爹低声道:“跟紧我,脚步放轻。”
他轻轻拉开房门,探出头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异状后,才对苏婉娘招了招手。两人悄无声息地潜出家门,再次融入了沉沉的、危机四伏的夜色之中。这一次,苏婉娘的心中,除了恐惧,更多了一份寻求到希望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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