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谱?
我愣住了,二叔费尽心机,把我叫回老宅,就是为了给我看这本族谱?
二叔没有解释,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族谱那沉重的封面。前面的几十页,记载的都是正常的徐氏先祖名讳、生卒年月、婚配嫁娶,看起来与普通家族的族谱并无二致。
直到他翻到大约清朝中后期的那几页。
我的目光,随着他指尖的移动,凝固在了几行看似平常、却被用极细的朱砂笔特意圈点出来的记载上。
“……先祖讳文远,字明达,于道光廿年,与英吉利国东印度公司管事菲利普斯氏,合营‘协昌行’,主营丝茶瓷器,暗通……南洋秘道,以避关税,利颇丰……”
“……先祖讳继业,字承志,于同治五年,接手‘协昌行’,更名‘信昌隆’,明面经营南北货,暗里……与扶桑浪人组织‘黑龙会’有所往来,贩运烟土,购置火器,以为家族荫庇……”
“……先祖讳守诚,字敬斋,于光绪廿八年,‘信昌隆’业务拓展至美洲,与意大利‘科萨诺斯特拉’家族建立联系,构筑横跨太平洋之‘暗线’,输送劳工,洗白黑金……”
一条条,一列列,触目惊心!
“暗线生意”……原来指的是这个!这条隐藏在正常商业活动之下的、肮脏而危险的地下渠道,从清朝开始,就一直由徐家秘密经营,延续了上百年!
我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被这颠覆认知的家族秘辛所震惊。
“民国……‘暗线’壮大,涉足金融、情报、军火转运……代号‘承相’初现……”
“承相”?不是“丞相”?但读音完全相同!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缠上我的心脏。
二叔的手指颤抖着,继续往后翻。记录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公元一九四六年,公讳xx,正式确立丞相为组织核心代号,世袭罔替,由当代家主继承。‘暗线’业务拓展至全球,与境外多方势力建立稳固合作……”
“一九七零年,丞相讳礼修(爷爷),主导镜湖计划雏形,旨在整合资源,建立独立于国家体系之外的金融与情报网络……”
“一九九八年,家主丞相讳智国(父亲),意图改革暗线,逐步剥离非法业务,引发内部保守派及境外合作方强烈不满……”
“二零零三年五月,家主丞相讳智国及夫人徐智英,因交通意外罹难……”
看到这里,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书架上,震落一片灰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冰冷刺骨。
“丞……丞相……是徐家……世袭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爸……他是……上一代的丞相?”
二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撕裂,“二叔!你呢?!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二叔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愧疚。“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天铭,我不仅是你的二叔,我还是……国际刑警组织派驻进来,潜伏了二十年的卧底。”
卧底?!
又一个惊天炸雷在我耳边爆开!
国际刑警卧底?在我身边二十年的二叔?!
“我的任务,就是从内部调查并瓦解丞相这个跨国犯罪网络。”二叔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你父亲……他是个有良知的人。他接手丞相后,看到了这条暗线带来的巨大黑暗和风险,他想带领徐家走向光明,他想洗白。但这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包括那些盘根错节的境外势力,以及家族内部的既得利益者。他的意外,就是对他的清洗。”
我父亲……他想做好人,却被自己继承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吞噬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让我像傻子一样查了这么久?!”我崩溃地吼道,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看着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看着我差点一次次死掉!你就在旁边看着?!”
“为了保护你!天铭!”二叔也提高了音量,眼中含着泪光,“在你足够强大,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意志去反抗这一切之前,知道真相只会让你死得更快!丞相网络无处不在,刘隐、宋瑞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管理者!真正的核心,隐藏在更深的地方!我需要时间布局,需要时间找到能够彻底摧毁他们的方法!而你,你的身份,是唯一可能接近核心,并从内部引爆一切的钥匙!”
“我的身份?”我愣住了。
“没错。”二叔指着族谱上那冰冷的世袭规则,“按照祖制,在你父亲之后,继承丞相之位的,本应是徐家长子,也就是你,徐天铭!”
我是……这一代的丞相继承人?!
这个认知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上。我一直追寻的幕后黑手,那个代号丞相的罪魁祸首,竟然本该是我自己?!这荒谬得让人想放声大笑,却又悲惨得让人肝肠寸断!
“那我三叔呢?!”我想起了那个远在港市、音讯全无的三叔徐智信,“他不是……”
“智信……”二叔的声音更加低沉痛苦,“他是被迫的。在你父母出事的情况下,家族内外的压力,还有……他被控制的妻女(三婶和堂妹徐瑶),迫使他不情愿地接下了这个身份,成为了过渡时期的影子丞相。他现在人在港市,但处境恐怕……身不由己。”
原来如此……三叔也是受害者,是被推出来维持局面的傀儡。所以李国明说的“徐”,可能是指三叔,也可能……是指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却又编织成了一张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巨网。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阴谋之中,我的家族,我的身份,我父母的死亡……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这个世代相传的、名为丞相的诅咒!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愤怒、悲伤、荒谬、背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责任感……各种情绪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冲撞。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缓缓抬起头,看着同样疲惫不堪、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二叔。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二叔看着我眼中那死寂之后重新燃起的、冰冷而坚定的火焰,他知道,那个曾经随性不羁的侄子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晓了自身命运,并决定与之抗争的战士。
“利用你的身份。”二叔斩钉截铁地说,“你是名正言顺的丞相继承人。这是他们无法否认的事实。既然他们用这个身份束缚了我们徐家几代人,制造了无数悲剧,那么现在,就该轮到我们,用这个身份,反过来将他们拖入地狱!”
引蛇出洞。用我自己,作为最诱人的饵。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那本承载着徐家百年暗影的族谱,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紫檀木盒的卡扣上。那些复杂的纹路,此刻在我眼中,仿佛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伸出手,没有按照二叔刚才的方式,而是凭借着一种突如其来的、血脉深处的直觉,手指在几个看似无关的节点上轻轻拂过。
“咔。”
一声更轻微、更清脆的机括声响起。盒子的底层,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更深的夹层。里面没有册子,只有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木、触手冰凉、上面刻着与盒盖卡扣类似复杂纹路的令牌。
令牌的背面,用古老的篆体,刻着两个字——承相。
这才是真正的信物吗?
我拿起那枚令牌,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心神彻底安定下来。
“二叔,”我转过身,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帮我联系他们。以徐天铭,徐家这一代丞相继承人的身份。告诉他们,我玩够了躲猫猫的游戏。是时候……回来接手家族生意了。”
二叔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担忧,有欣慰,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重重点头:“好!”
我们离开了阴森的老宅,回到了灯火通明的咖啡馆。只是这一次,坐在二楼窗边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查明父母死因、夺回家产的青年。
我是徐天铭。
我是丞相的继承人。
我是即将投入黑暗,以期最终撕裂黑暗的……复仇者。
猴子按照二叔提供的、一个极其隐秘且古老的联络方式,通过多重加密和跳转,向丞相网络的核心节点,发送了一条简短却石破天惊的信息:
“漂泊已倦,当归。徐天铭。”
信息发出,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们等待着。等待着来自黑暗深处的回应。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将踏上一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更加孤独的道路。我将直面那个吞噬了我父母、操控着我家族命运的庞大怪物。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猎物。
我将以继承者的名义,走入兽穴。
要么,驯服它。
要么,与它同归于尽。
我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透、苦涩不堪的咖啡,一饮而尽。
味道,依旧如故。
但喝它的人,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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