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千骑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肆虐的山脊尽头,如同移走了一座压在心头的大山,却留下更加刺骨的寒冷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风还在野狐岭的沟壑间尖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带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哲别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粗布破袄上糊满了暗红发黏的雪狐血,又迅速在严寒中凝成一层冰壳。他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着,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眼前地狱景象带来的无边恐惧。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在寒风中冻成冰凌,刺得脸颊生疼。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乌维大哥躺在那里,身下是更大一片暗红的冰,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那个叫“毒牙”的魔鬼蜷缩在几步外,抱着扭曲碎裂的手腕,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里面翻涌着痛苦和怨毒,像淬了毒的蛇牙;而那只曾经美丽得如同雪山精灵的雪狐,此刻皮毛被污血浸透,软塌塌地堆在雪地上,圆睁的蓝色眼睛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天穹。
巴图千骑长那冰冷如铁的命令,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一遍遍凿进哲别混沌的脑海:“雪狐皮。剥干净。日落前。黑石峡。”
黑石峡…日落前…剥干净…
哲别猛地打了个寒噤,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脊椎直冲头顶。黑石峡在哪儿?日落还有多久?他茫然地望向天空,灰蒙蒙一片,根本无法分辨太阳的位置。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了他的心脏。
不能死在这里!乌维大哥…乌维大哥需要我!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火星,瞬间点燃了哲别求生的本能。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雪地里爬起,双腿还在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直。他避开毒牙那双怨毒的眼睛,目光死死锁在那具染血的雪狐尸体上。
剥皮…必须剥皮…带回去…乌维大哥才能活…
哲别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混杂着浓重血腥和某种腐败皮革气味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他踉跄着走向雪狐的尸体。每靠近一步,那浓烈的血腥味就更重一分,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跪倒在雪狐旁边。伸手触碰那曾经光滑如缎的皮毛,此刻却冰冷、粘腻,沾满了半凝固的血液和雪粒。
“小…小杂种…”旁边传来毒牙断断续续、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声,带着刻骨的怨毒,“你…你们…都得…死…嗬…”
哲别浑身一僵,手指停在冰冷的狐皮上,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那毒蛇般的目光正舔舐着自己的后背,冰冷、粘腻,带着赤裸裸的杀意。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声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具尸体上。剥皮…他只在部落里远远见过大人处理猎物,粗糙的皮毛用石头砸下来,血肉模糊…他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唯一的小刀——一柄用磨尖的牛骨做成的简陋工具,是乌维大哥看他削木头费劲随手丢给他的。他抽出骨刀,冰冷的触感让冻僵的手指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他颤抖着,用骨刀钝钝的尖端,尝试着在雪狐后腿的皮毛上划开一个小口。
噗嗤。刀刃艰难地割开皮毛和下面薄薄的一层脂肪,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暗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粘稠冰冷。哲别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他猛地别过脸,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嗬…嗬…废物…”毒牙的嗤笑声如同跗骨之蛆。
哲别用力抹掉嘴角的酸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狠色。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骨刀狠狠刺入那个小口,然后沿着雪狐的腹部,向下用力划拉!刺啦——皮毛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风雪中格外刺耳。粘稠的血液、淡黄的脂肪和暗红的肌肉组织暴露出来,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哲别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将骨刀当作撬棍,拼命地试图将皮毛与下面的肌肉筋膜分离。
这是一场笨拙而血腥的酷刑。哲别瘦小的身体压在冰冷的尸体上,用膝盖顶着,双手拼命地撕扯、切割。骨刀太钝,效率低得可怕。他的手指很快被冻得麻木,又被粘腻的血污包裹,滑腻得几乎握不住刀柄。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流下,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珠。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皮毛撕裂的声响和筋肉被强行剥离的黏腻感,挑战着他脆弱的神经。他不敢去看雪狐那空洞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手下那片不断扩大的、血肉模糊的区域。
时间在无声而残酷的劳作中流逝。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天色却愈发阴沉,灰暗的天幕沉沉地压向大地,预示着黑夜的迫近。哲别已经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甚至暂时忘记了旁边那个如同毒蛇般窥伺的魔鬼。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具必须被剥开的尸体,以及心中那个越来越微弱的念头:剥完它,送到黑石峡,乌维大哥就能活…他不能死…乌维大哥不能死…
他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在撕扯着最后连接在雪狐脖颈处的皮毛。终于,伴随着最后一下用尽全力的撕扯,整张带着头部的、血淋淋的狐皮被他硬生生从尸体上剥离了下来!雪狐无皮的尸体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粉红色的肌肉和白色的筋膜微微抽搐,随即迅速覆上了一层白霜,景象诡异而凄惨。
哲别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手里紧紧抓着那张沉重、冰冷、还在不断滴落粘稠血水的狐皮。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他,让他几欲窒息。成功了…他茫然地看着手里的“战利品”,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席卷而来。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强烈腐败气息的恶臭猛地钻入他的鼻腔!哲别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扭头。
那个蜷缩在几步外的毒牙,不知何时竟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抱着扭曲碎裂的右腕,原本蜡黄的脸此刻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额头上全是冷汗。那双浑浊的毒蛇眼死死盯着哲别手里的狐皮,又缓缓移向哲别沾满血污的小脸,最后,落在了哲别腰间挂着的那柄简陋的骨刀上!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诡异,不再是纯粹的怨毒,而是混合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饥饿野兽般的贪婪!
哲别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猛地想起草原上那些受伤后变得更加危险的孤狼!毒牙断了手腕,流了不少血,在这酷寒的野狐岭,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困兽!而自己手里有刀(尽管只是骨刀),还有那张能裹身保暖的带血狐皮…在绝望的野兽眼中,这些都是活下去的资源!
毒牙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他肮脏的皮袍前襟上。他仅剩完好的左手,五指痉挛般地抓挠着身下的积雪,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饿狼,死死锁定了哲别!
“肉…刀…皮…”毒牙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杀意,“给我…小崽子…给我…活命…”
哲别浑身汗毛倒竖,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瞬间淹没!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手紧紧攥住沉重的血狐皮,另一手猛地抽出腰间的骨刀,横在胸前!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滚开!”哲别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和色厉内荏的颤抖,“这是我的!巴图千骑长要的!”
“巴图…嗬嗬…”毒牙听到这个名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疯狂和饥饿所淹没。“他走了…这里…只有我们…给我…不然…吃了你!”他猛地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动作因为断腕的剧痛而显得扭曲变形,但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却扑面而来!
哲别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看着毒牙那张因痛苦和饥饿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那择人而噬的眼神,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他该怎么办?拿着这沉重的狐皮,他根本跑不快!丢掉?那乌维大哥怎么办?巴图千骑长的命令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哲别身后的雪地传来。
“…哲…别…”
是乌维大哥!
哲别猛地一震,巨大的惊喜暂时压过了恐惧。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去看,但毒牙那野兽般的低吼立刻将他拉回现实!毒牙也听到了那声音,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更凶残的光芒!
“他没死?…嗬…更好…新鲜的…”毒牙狞笑着,仅剩的左手猛地撑地,整个人如同濒死的毒蛇发起最后的扑击,带着一股腥风,朝着哲别——或者说,朝着哲别身后的李铮——扑了过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先解决这个碍事的小崽子,再享用那重伤垂死的“鲜肉”!
哲别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和守护乌维的执念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滴着血水的雪狐皮狠狠朝着扑来的毒牙脸上砸了过去!
噗!
沉重的、湿冷的血狐皮结结实实盖在了毒牙的脸上!粘腻冰冷的血液糊了他一脸,浓烈的血腥味和皮毛的腥臊气瞬间堵塞了他的口鼻!毒牙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窒息的“呃呃”声,本能地伸出左手去抓扯蒙在脸上的东西。
就是现在!
哲别没有丝毫停顿!在甩出狐皮的同时,他瘦小的身体如同矫健的岩羊般猛地向侧前方窜出!不是逃跑,而是冲向几步外那块黑色的岩石——那把乌黑短刀正深深插在岩石旁的积雪里,刀柄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毒牙暴怒地嘶吼着,左手疯狂地撕扯着蒙在头上的血狐皮,动作因窒息和暴怒而更加扭曲。
哲别几步就窜到了岩石旁!冻僵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把乌黑短刀的刀柄!入手冰冷沉重,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杀伐之气。他用力向外一拔!
嗤!
短刀应手而出!刀身沾染的少许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其下乌沉沉、泛着幽冷光泽的锋刃。刀身不长,却异常厚重,刃口带着细微的锯齿状起伏,显然是专门用来撕裂血肉的凶器!一股冰冷而凶戾的气息顺着刀柄传入哲别的手心,让他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
此时,毒牙终于将盖在头上的血狐皮狠狠扯下,扔在一旁。他脸上糊满了暗红粘稠的血液和雪沫,状若厉鬼,浑浊的眼睛因暴怒而布满血丝,死死锁定住手握短刀的哲别!当他看清哲别手中的武器正是自己刚才被撞飞的刀时,一股被彻底羞辱的狂怒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小杂种!还我刀!”毒牙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完全不顾断腕的剧痛,仅凭左手支撑,整个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再次朝着哲别猛扑过来!这一次,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哲别的咽喉!
哲别握着冰冷的短刀,看着那张糊满鲜血、狰狞如鬼的脸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刺鼻的血腥味和疯狂的杀意几乎将他淹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手脚冰冷,大脑一片空白。躲?来不及了!挡?他这小身板怎么挡得住一个发狂的成年男人?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音节,如同冰珠砸落岩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刺破了风雪的呼啸,清晰地传入哲别的耳中:
“刺!”
是乌维大哥的声音!那声音虚弱至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和力量,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牵引住了哲别几乎崩溃的心神!
刺!
这个简单的字眼如同闪电劈开混沌!哲别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却仿佛被那道声音所驱使!他完全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恐惧,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到了握着短刀的右手上!面对猛扑而至的毒牙,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双脚猛地一蹬地面,瘦小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不退反进,迎着扑来的死亡阴影,将手中冰冷的短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前捅了出去!
目标,正是毒牙毫无遮挡、因暴怒而大张嘶吼的胸膛!
噗嗤——!
刀锋撕裂皮袍、穿透皮肉、刺入骨骼的闷响,在风雪呼啸的山脊上显得异常沉闷,却又无比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毒牙前扑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浑浊的、充满血丝的双眼猛地凸出,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哲别那张沾满血污、写满惊恐和决绝的小脸。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粘稠的、带着泡沫的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涌出,滴落在哲别握着刀柄的手上,温热粘腻。
哲别也僵住了。他保持着前冲突刺的姿势,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后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短刀上传来的阻力,感受到刀锋刺入血肉、被骨骼卡住时那令人牙酸的震动,感受到从刀柄传来的、对方心脏最后几下猛烈抽搐带来的微弱搏动…这一切的感觉,冰冷、粘腻、残酷,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如同烙印般深深灼烫进他年幼的灵魂。
毒牙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的凶光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死寂。他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意义不明的“嗬…”音,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
砰!
沉重的尸体砸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溅起一片猩红的雪沫。那把乌黑的短刀,依旧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只露出沾满血污的刀柄。
哲别的手还保持着向前刺出的姿势,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雕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满了温热的、粘稠的、属于另一个人的鲜血。又抬头看向雪地里毒牙那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再看向自己手中那柄曾属于乌维大哥的、边缘锋利的黑色石片——刚才情急之下,他竟是用握着石片的左手,本能地抵住了刀柄后端,才完成了那致命的一刺。
“呕——!”
再也无法抑制的剧烈恶心感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的神经。哲别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将仅有的那点酸水和苦胆水都吐了个干净,直到喉咙被灼烧得火辣辣地疼,整个人虚脱般地跪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杀…杀人了…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和茫然。他杀了一个人…用刀…用那个魔鬼的刀…
“哲…别…”身后再次传来李铮微弱却清晰的呼唤,这一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皮…黑石峡…时间…”
如同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微光,这声音瞬间将哲别从无边的自我厌弃和恐惧中拉了出来!乌维大哥!黑石峡!日落!
哲别猛地抬头望向天空。灰暗的天色已经染上了一抹不祥的铅灰,光线正在迅速地黯淡下去!他连滚带爬地冲到毒牙的尸体旁,忍着巨大的恐惧和恶心,双手握住那插在尸体胸口的乌黑短刀刀柄,用力向外拔!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筋肉撕裂声,短刀被拔了出来,带出一溜暗红的血珠。哲别看也不看那具尸体,也顾不上擦拭刀身上的血迹,转身冲到刚才被他扔在一旁的那张血淋淋的雪狐皮旁边。
他跪下来,用那把还滴着血的乌黑短刀,开始疯狂地刮擦狐皮内侧粘连的脂肪和碎肉。这一次,动作快了许多,也精准了许多,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瞬的经历,强行催熟了他身体里某些沉睡的东西。恐惧和恶心仍在,但守护的意志如同冰冷的火焰,支撑着他机械般地动作着。黑色的短刀成了最有效率的工具,很快,大片大片的碎肉和脂肪被刮落下来,狐皮内侧变得相对干净了些,虽然依旧沾满血污,但至少能卷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哲别将沉重的狐皮草草卷成一团,用一根从毒牙尸体上扯下来的皮绳胡乱捆住。他喘息着,看向李铮的方向。
李铮依旧躺在那里,脸色灰败如同死人,但那双眼睛却不知何时睁开了,虽然暗淡无光,却正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风暴过后残留的余烬。
哲别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将卷好的沉重狐皮背在背上,勒紧皮绳。然后,他走到李铮身边,蹲下身。
“乌维大哥…”哲别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我…我们走…”
李铮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声微弱的气音。
哲别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李铮沉重的身体从冰冷的血泊中扶起来。这对他瘦小的身躯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累得满头大汗,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李铮的右臂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帮他。哲别看到了,心中猛地一酸,再次爆发出力量,低吼一声,终于将李铮的上半身艰难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李铮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沉重的冰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压抑的闷哼。
哲别咬着牙,用肩膀死死扛住李铮的重量,一只手紧紧抓住李铮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那把沾满鲜血的乌黑短刀。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巴图消失的方向,应该就是去往黑石峡的路。
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哲别背着沉重的狐皮,用稚嫩的肩膀扛着比自己沉重得多的李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崎岖、染血的雪地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他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被吹倒,但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风雪和未知的黑石峡,身后是野狐岭山脊上那片被鲜血浸透的雪地,以及一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一只被剥去皮毛的雪狐残骸。冰冷的短刀握在手中,刀柄上凝固的血迹带来铁锈般的腥气。
寒风卷起雪沫,抽打在哲别沾满血污的稚嫩脸庞上,冰冷刺骨。他紧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空洞而茫然,只有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在眼底深处闪烁,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负担,蹒跚地走向那被铅灰色暮霭笼罩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山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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