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紫雷峰。
晨雾如纱，缭绕在峰峦叠翠之间，将初升的日光滤成一片朦胧的金辉。洞府门前，赵南一身寻常的青布衣衫，气息内敛，若非眼神开阖间偶有精光流转，看上去与宗内那些负责杂役的外门弟子并无二致。
他最后回首望了一眼这处经营日久的洞府。药园里的灵草沾着露水，生机勃勃；炼丹室的地火口已然封禁，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萦绕；练功房内聚灵阵的光芒也已黯淡。这里是他筑基称雄的根基，如今，却已显得有些“狭窄”了。
结丹之境，虚无缥缈，非闭死关、枯坐洞府所能成就。他需要更广阔的天地，需要经历，需要在那万丈红尘与险山恶水间，去寻找那一点打破桎梏的灵光。
“吱呀——”厚重的石门缓缓闭合，将洞府内的一切隔绝。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平日里伺候的执事弟子也只当峰主仍在闭关。唯有腰间悬挂的那枚代表核心真传身份的紫雷峰主令牌，证明着他并非不告而别。
身形微动，化作一道几不可查的流光，悄然下了紫雷峰，掠过熟悉的山门。守门弟子只觉一阵清风拂过，抬头时，天际唯有流云舒卷。
离了宗门范围，赵南按下遁光，落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道上。他取出一顶宽边斗笠戴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又将周身灵力波动压制到炼气后期的水准。此刻的他，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山下广袤无垠的江湖。
第一个目的地，并非某个知名的修仙坊市，而是一处名为“落霞集”的凡俗与低阶修士混居的集镇。据宗门杂记所述，此类地方消息芜杂，虽真伪难辨，却往往能听到一些宗门内听不到的、来自最底层的声音。
步行半日，官道上渐渐有了人烟。挑着担子的货郎，骑着瘦马的旅人，拖家带口的流民，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真实的世俗画卷。赵南放缓脚步，听着耳边的市井喧嚣，讨价还价声、孩童啼哭声、牲口嘶鸣声交织在一起，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筑基之后，多数时间都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或是与修士争斗，此刻重临凡尘，心境竟有了一丝微妙的触动。
落霞集不大，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高低错落的屋舍，酒旗茶幡在风中轻轻摇晃。集市中心有一家“闻风茶馆”，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赵南此行的目标。
掀开粗布门帘，一股混杂着汗味、茶香和劣质烟草的气息涌入鼻腔。茶馆内人声鼎沸，有穿着短打的力夫，有穿着长衫的账房，也有几个身上带着微弱灵力波动的修士，多是炼气期，坐在角落低声交谈。
赵南寻了个靠窗的不起眼位置坐下，丢给伙计一枚银角子。“一壶清茶，两样干果。”
“好嘞，客官您稍候！”伙计麻利地擦着桌子，很快端上茶水和一碟花生、一碟茴香豆。
赵南自顾自地斟茶，神识却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覆盖了整个茶馆，将所有的交谈声尽收耳底。大部分是些家长里短、行商见闻，或是关于附近哪个地主老爷又纳了小妾之类的琐事。他并不着急，耐心地筛选着信息。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邻桌几个风尘仆仆、腰间挂着猎刀和符箓袋的汉子谈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几人修为最高不过炼气六层，像是常年在野外讨生活的散修。
“嘿，听说了吗？黑水泽那边最近不太平。”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灌了一口粗茶，压低声音道。
“怎么？又闹妖兽了？”另一人接口。
“不只是妖兽。”刀疤脸汉子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前阵子‘黑牙’他们小队接了活儿，去泽里采‘阴魂草’，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全折了？黑牙可是炼气八层的好手，一手御风术溜得飞快，这都能栽？”同桌的几人都露出惊容。
“邪门就邪门在这儿。”刀疤脸啐了一口，“有人在外围看见过痕迹，不像是妖兽撕咬的，倒像是……被什么阴毒法术给炼了，尸骨都没找全乎。而且，泽里最近多了些生面孔，穿着黑袍，神神秘秘的，气息阴冷的很，不像咱们这边的路数。”
“黑袍？不会是……”有人脸色一变，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快速写了个“玄”字。
刀疤脸赶紧把他的手指拍开，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示意不可声张。“谁知道呢？反正那地方现在邪性，咱们最近接活儿都绕着点走。报酬再高，也得有命花不是？”
几人又低声议论了几句，便转了话题，开始抱怨哪个坊市的管事抽成太狠。
赵南端起茶杯，目光透过斗笠的边缘，看向窗外熙攘的街道，心中已然有数。黑水泽……宗门卷宗里对此地记载不多，只言其地势低洼，瘴气弥漫，盛产几种阴属性灵材，时有低阶妖兽出没，并非什么富庶之地，宗门也未曾在此设立据点。但“黑袍”、“阴毒法术”、“生面孔”，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个如跗骨之蛆般的对手——玄冥宗。
他们在这种偏僻之地活跃，所图为何？搜集特殊资源？建立秘密据点？或是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仪式？
无论是什么，这里似乎都是一个不错的起点。游历，并非漫无目的的闲逛。在战斗中磨砺法术，在险境中锤炼心志，在探究未知中拓宽见闻，这本就是寻找结丹契机的一部分。更何况，若能顺手斩除几个玄冥宗的爪牙，也算是为宗门、为日后可能爆发的冲突，先剪除一些羽翼。
他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苦涩，却带着凡俗特有的烟火气。结丹的灵感，或许就藏在这看似平凡的茶馆闲谈里，藏在即将踏足的凶险之地，藏在这纷扰红尘与隐秘修仙界的交错缝隙之中。
放下茶钱，赵南起身，压了压斗笠，无声地汇入街道的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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