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十年正月末的京城,夜里的寒风裹着残雪粒子,“呜呜” 地刮过瑞祥号的青砖院墙,却吹不散西厢房里的暖意。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舌舔着炭块,偶尔溅起几粒火星,落在铺着靛蓝粗布的地面上,很快被江王氏伸手扫开。她坐在矮凳上,手里捏着枚银针,正给大嫂腹中的三丫头缝水红色夹袄,针脚细得像蚊足,却总在穿针时眯起眼 —— 人过六十,眼神早不如从前,刚才穿针时,指尖还被针扎出个小红点,她悄悄吮了吮,又把线往布里送。
厢房的另一头,江兰坐在梨花木桌前,指尖捏着支狼毫笔,正在誊抄兰馨学院各省分院的扩招名单。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卷宗,最上面是山西平遥的报名册,她在 “张招娣” 的名字旁画了个圈,笔尖顿了顿,在备注栏里写下 “贫农出身,识千字,农种推广方向重点培养”—— 这姑娘前几日托人送来封信,说家里靠兰馨银行的农贷种了三亩玉米,去年收了六石粮,终于不用再靠乞讨过活,字里行间的雀跃,隔着纸都能感受到。
“兰丫头,喝口姜汤吧,凉了就不管用了。” 江王氏放下针线,把桌角那碗温着的姜汤往女儿那边推了推。瓷碗碰着桌案,发出轻响,她的目光落在江兰鬓角的几缕白发上 —— 去年冬天江兰忙着应对八爷党阴谋时,这白发还只是零星几根,如今竟攒了一小撮,像落了点霜。
江兰抬起头,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却还是笑着摇头:“娘,没事,这名单得赶在明早给张廷玉大人送去,各省分院的校舍还等着按人数定规模呢。您看这个张招娣,她还说想带着村里的姐妹一起学,要是能把平遥的农种推广做起来,明年山西的玉米产量说不定能再提两成。”
江王氏没接话,重新拿起针线,却没再缝夹袄,只是把针在布上随意地戳着。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院外传来 “吱呀” 一声门响,是丫蛋从学院回来,手里捧着个布包,进门就喊:“姐,娘,女子班的学生给您送绣品来了!你看这个,是秋杏绣的‘兰草图’,说谢谢您教她护理,现在她在西城护理坊,每个月能给家里寄五两银子呢!”
丫蛋把布包摊在桌上,淡青色的绢面上,几株兰草绣得栩栩如生,针脚利落,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江王氏拿起绢帕,指尖抚过兰草的叶片,忽然叹了口气:“秋杏这孩子,以前在纺织厂当学徒,被工头欺负得哭着跑回家,现在倒能自己挣钱了…… 可兰丫头,你看秋杏才二十岁,都有人上门提亲了,你呢?”
这话像块石子,打破了厢房里的热闹。江兰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丫蛋也识趣地闭了嘴,退到一旁整理布包。江王氏放下绢帕,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前儿你王婶来串门,还说‘兰丫头都四十五了,旁人家这个年纪,孙辈都能打酱油了’。她还说,她娘家有个侄子,今年四十岁,是个老实的账房,在崇文门有间小铺子,无儿无女,为人踏实,说要是你愿意,他愿意把铺子转到你名下,往后你不用再跑学院、跑银行,安安稳稳过日子……”
江兰放下笔,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子,握住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她从小看到大 —— 小时候家里穷,母亲靠这双手织布换粮,指尖被织布机磨出厚厚的茧子;后来她推新政,母亲靠这双手给学生们缝棉衣、做布鞋,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已经有些变形。“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江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温度,“可您还记得吗?我十六岁刚穿越过来那年,咱们家住在城郊的破庙里,冬天连柴火都没有,您把自己的棉袄拆了,给我和丫蛋做小袄,自己冻得整夜睡不着;大嫂刚嫁过来时,因为是包衣,隔壁李奶奶总在背后说‘包衣丫头没福气,还想读书识字’,大嫂偷偷躲在柴房哭,连账本都不敢碰;丫蛋七岁那年,想去学堂旁听,被先生赶出来,说‘包衣女子不配进学堂,读了书也是白读’……”
她的目光扫过桌案上的扩招名单,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一天,咱们包衣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走进学堂读书,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钱养家,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再被‘女子无才便是德’捆着,该多好。现在,兰馨学院做到了 —— 秋杏以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现在能给伤兵写护理记录;张招娣以前连玉米苗和杂草都分不清,现在能教农户怎么施肥、怎么防虫害;还有江南的李阿妹,以前在纺织厂被工头克扣工钱,现在她学会了算术,去兰馨银行当学徒,工头再也不敢欺负她,她还帮着厂里的姐妹算工钱,让大家再也没被克扣过……”
江王氏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滴在江兰的手背上,滚烫的。“娘知道你做得对,” 她哽咽着说,“可娘怕啊!去年八爷党诬陷你,娘整夜整夜睡不着,怕你出事;你这几年忙新政,三餐不定,去年冬天还咳了半个月,娘看着心疼;现在你都四十五了,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要是哪天你累垮了,可怎么办啊?”
“娘,我不是一个人。” 江兰拿起桌上的兰草绢帕,擦去母亲的眼泪,“您看,秋杏他们会给我送绣品,张招娣会给我寄玉米种子,各省的包衣人家会给我送小米、送红枣,这些都是我的亲人。还有大哥,他在宫门值勤,总想着给我带宫里的暖炉;二哥在伊犁,会给我寄西域的药材,说能治咳嗽;大嫂帮我照顾家里,丫蛋帮我打理学院的事,您和爹更是天天给我做热饭…… 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就在这时,大嫂端着一盘刚蒸好的枣泥糕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个布娃娃 —— 是女子班学生给未出生的三丫头做的,布娃娃身上穿着小小的蓝布衫,绣着 “平安” 二字。“娘,兰丫头说得对。” 大嫂把枣泥糕放在桌上,笑着说,“前儿西城护理坊的刘嬷嬷来,说秋杏现在能独当一面了,上个月还救了个咳疾快断气的老人,老人的儿子特意给学院送了块‘仁心济世’的匾额,说‘要是没有兰姑娘办的女子班,我娘早就没了’。您看,兰丫头做的事,是在积德,是在给咱们包衣女子争脸,比什么都强。”
大嫂拿起一块枣泥糕,递给江王氏:“娘,您就别担心了。兰丫头心里有数,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咱们呀,就好好支持她,她忙的时候给她做口热饭,冷的时候给她缝件厚衫,比劝她嫁人更管用。”
江王氏接过枣泥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心里却还是有些酸涩。她想起江兰二十岁那年,有个粮商上门提亲,说愿意给丰厚的聘礼,让江兰在家当少奶奶,可江兰说 “想先办个小学堂,教包衣女子识字”,把亲事推了;后来江兰三十岁,庄亲王想给她做媒,说对方是个四品官,为人正直,江兰又说 “新政刚起步,没时间”,又把亲事推了。这一晃,就是二十五年。
“好,娘不劝你了。” 江王氏擦了擦眼泪,重新拿起针线,却把水红色的夹袄放在一边,拿起一件藏青色的厚布衫 —— 是给江兰做的,领口和袖口都缝了厚厚的棉絮,“娘给你做件厚衫,开春你去山西平遥考察分院,那边冷,穿着暖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娘给你看着家,等你回来,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江兰心里一暖,重重地点头:“娘,我答应您,这次去山西一定好好吃饭,回来就陪您歇几天,咱们一起去逛庙会。”
夜色渐深,炭盆里的火依旧旺着。江兰回到桌前,继续誊抄名单,笔尖划过 “张招娣”“李阿妹” 的名字,心里满是坚定。丫蛋坐在一旁,帮她把名单按省份分类,时不时给炭盆添块炭;大嫂坐在江王氏身边,帮着穿针引线;江王氏则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着厚布衫,偶尔抬头看看江兰,眼神里满是疼惜和骄傲。
不一会儿,江老实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小米和红枣,还有一封书信。“兰丫头,这是山西平遥来的信,是张招娣的爹写的。” 江老实把信递给江兰,脸上满是笑意,“他说家里的玉米卖了好价钱,还说村里有五个姑娘想报名去分院,问咱们收不收。这小米和红枣,是村里的农户凑的,说谢谢你让他们的女儿有机会读书,让我一定要给你带来。”
江兰接过信,展开一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写得很认真:“江姑娘,谢谢您给招娣机会,现在她能给家里写信,还能教咱们种玉米。村里的姑娘们都羡慕她,想跟着她学本事,要是您收,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供姑娘们去读书。”
江兰的眼眶有些发热,她拿起笔,在名单上添上 “王二妮、刘小花、赵春燕” 三个名字,笔尖顿了顿,又在后面加了句 “免学费,提供食宿”。“爹,您明天把这封信给张廷玉大人看看,再跟老周说,平遥分院的校舍要多盖两间,再请个懂农种的老师,那边的农户需要技术支持。”
江老实点点头,把小米和红枣倒进米缸里:“好,爹明天一早就去办。你放心,有爹在,学院的事错不了。”
夜色中,瑞祥号的西厢房还亮着灯。灯光透过窗纸,映出一家人忙碌的身影,温馨而坚定。江兰看着桌案上的扩招名单,想起自己十六岁刚穿越时的迷茫 ——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包衣少女,只能嫁人生子,过完一辈子;可现在,她却能为千万个像她一样的包衣女子点亮希望,让她们有机会走出困境,活出自己的价值。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夜空 —— 月亮挂在天上,清辉洒在院中的老槐树上,树枝上还挂着去年冬天的冻梨。她想起母亲缝的厚布衫,想起大嫂做的枣泥糕,想起学生们送的兰草绢帕,心里满是安稳。四十五岁又如何?没有嫁人又如何?只要能让更多的包衣女子抬起头,只要能让新政的光芒照亮更多人的生活,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而此刻的御书房,胤禛看着江兰送来的《兰馨学院各省分院筹备计划》,上面详细写着 “山西平遥分院优先招收贫农女子,免学费、提供食宿”“江南苏州分院增设纺织算术课程,助力女子就业”,嘴角露出笑意。他拿起朱笔,在计划上批下 “准奏,户部拨银五万两支持分院建设,另拨两千两用于贫困学生补助”,心里清楚,江兰从十六岁的包衣少女,到四十五岁的新政推动者,她所坚持的,从来不是个人的安稳,而是千万个底层女子的未来。这份坚持,比任何政绩都更珍贵,比任何功勋都更动人。
夜色渐浓,瑞祥号与御书房的灯火遥遥相对,像两颗互相照耀的星辰。江兰知道,她的路还很长,各省分院的筹备会遇到困难,保守派的非议也不会完全消失,但只要有家人的支持,有学生的信任,有百姓的期待,她就会一直走下去。因为她知道,她所做的事,不仅是在推进新政,更是在改写一个群体的命运 —— 这份意义,值得她付出半生,也值得她坚守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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