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山,依旧寂静。
只有凛冽的寒风,如同呜咽,卷过空旷的山谷。
柳明辉那点小聪明和狂妄,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渺小。
他查不出真相,也看不到,就在他脚下这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土地深处,某些被刻意掩埋的痕迹,以及一个在清河、正掀起惊涛骇浪的名字,将如何搅动他柳家的命运。
清河县,青云楼对面,一座不起眼的客栈二楼临街客房。
窗户微开一条缝隙,一双阴鸷如鹰隼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楼下因告示而沸腾的人群,以及对面那气派非凡的青云楼。
这双眼睛的主人,与雪山中那位有着天壤之别,气息更加内敛,也更加致命。
“富足清河,招商认股,燎原酒……五九当天……哼!”
一个冰冷得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带着刻骨的怨毒。
“周平安……你倒是会给自己选日子!”
阴影中,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手伸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轻轻抚摸着袖中一枚温润冰凉的青铜腰牌。
腰牌的背面,一个阳文篆刻的狰狞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枭首示众……卖国罪……哼,好大的威风啊!”
那声音继续如同毒蛇在冰面上滑行,“五九,青云楼!周平安,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招商大计风光,还是我送你的‘厚礼’……更让你终生难忘!”
寒风卷过清河街道,将县衙八字墙前那张巨大的告示吹得哗哗作响。
“富足清河招商认股大计”几个大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远处的雪山,近处的青云楼,无形的暗流在冰层下汹涌交汇,共同指向那个杀机四伏的日期——五九。
……
京城,监察司衙门。
暮色四合,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合拢,将白日里森严的肃杀与无形的压力暂时隔绝在外。
值房内的灯火次第亮起,驱散着初冬傍晚的寒意,也稍稍松弛了紧绷了一日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墨汁、陈旧卷宗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那是属于帝国最隐秘爪牙的独特气息。
“嘿!苏头儿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值房内略显沉闷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刚踏入值房大门的苏晚。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靛蓝劲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她肩上挎着一个不算大的行囊,手里轻松拖举着一个大箱子!
“咚”
一声清响,苏晚将箱子轻放在地上,随即打开箱子,里面是十坛……粗陶坛子?!
“苏头儿,这趟差辛苦!哟,还带了土仪?我还以为您带了一箱银子呢!”
一个面皮白净、眼神活络的年轻官员凑上前,笑嘻嘻地打量着这些其貌不扬、沾着泥点的坛子。
“清河县那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东西?莫不是腌菜?”
苏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出两个坛子小心地放在一张空着的公案上,坛口处那深沉的釉色和泥封上清晰凌厉的“周”字火漆印清晰可见。
“腌菜?张书办,就你这眼力劲儿,也就配看看卷宗了。”
她拍了拍坛身,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叫‘燎原’,清河县的特产,烈酒!”
“烈酒?”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百户凑了过来,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道:
“苏头儿,您可别唬人。咱哥几个什么酒没尝过?御酒坊的‘玉髓春’,北疆烧刀子,南边女儿红……”
“这土了吧唧的坛子,能出什么好酒?别是那乡下地主老财拿劣酒糊弄您吧?”
周围几个同僚也发出善意的哄笑,显然都不太信。
苏晚也不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自顾自地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熟练地撬开其中一个坛子的泥封。
随着“啵”的一声轻响,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浓郁焦香与凛冽气息的酒味,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瞬间在值房内炸开!
“嚯!”
“什么味儿?!”
“这么冲?!”
刚才还在哄笑的众人,瞬间被这蛮横不讲理的酒香冲得一个激灵!
那魁梧百户更是猛地后退一步,使劲揉了揉鼻子,眼睛瞪得溜圆。
“他奶奶的,这……这酒气……真够劲儿!”
苏晚也不多言,左右看了看,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酒器,索性取过几个值房里常用的粗瓷茶碗,将琥珀色的酒液,依次倒入碗中。
酒液粘稠,挂壁明显,在灯火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
“来,都尝尝!”
苏晚端起一碗,自己先抿了一小口,脸上露出享受的神色。
“这是我信里说的,咱们那位‘没见过面、挺有意思’的周代县令,送给诸位的‘土特产’!”
众人将信将疑,纷纷端起茶碗。
那白净的张书办最是好奇,学着苏晚的样子抿了一小口。
“嘶——!”
酒液刚一入口,他整张脸瞬间扭曲,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了舌头,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泪都呛出来了!
“咳咳咳!辣!太辣了!这……这哪是酒?分明是烧红的刀子啊!”
“哈哈哈!”
魁梧百户见状大笑,带着几分豪气。
“书生就是不行!看我的!”
他端起碗,咕咚就是一大口!
“唔——!”
壮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珠子凸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那口酒如同烧熔的铅水,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随即化作一股狂暴的热流直冲天灵盖!
他强忍着没喷出来,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半晌才“哈——”地一声,吐出一口带着浓郁酒香的白气,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憋出一句:
“哎我去……他娘的!够……够烈!够霸道!过瘾!真他娘的过瘾啊!”
有了这两人打头,其他人也按捺不住好奇,纷纷尝试。
一时间,值房内吸气声、咳嗽声、拍桌子叫好声、砸吧嘴回味声响成一片!
“好酒!够劲儿!比北疆的烧刀子还冲!”
“入口是烈,但回味……居然有股子焦香和甜润?怪了!”
“苏头儿!这真是那地主家傻……咳,那周县令弄出来的?神了!”
“这酒……有名字?燎原?星火燎原……好名字!贴切!喝下去真跟肚子里点了把火似的!”
“苏头儿,您可得多说说,这周平安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弄出这等烈酒,还能把清河县那烂摊子收拾了?”
众人围着苏晚和那两坛酒,七嘴八舌,话题全被这“燎原”和神秘的周平安吸引。
白日里处理那些阴暗诡谲案件的压抑,似乎都被这烈酒冲淡了不少。
就在众人品评正酣,甚至有人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偷偷藏点带回家时。
突然,值房厚重的门帘被无声地掀开,走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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