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苔镇中心那棵老橡树的树荫下,围着一小圈人。陈默跟着艾布特来镇上买些盐铁,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争执的双方一个是满脸通红、嗓门粗大的屠户霍姆,另一个是瘦削但眼神倔强的皮匠女儿莉娜。地上散落着几张鞣制到一半的兽皮,沾满了泥土。
“说好的三张上等黑牙猪皮换你半个月的肉食!现在皮子给你弄脏了,就想赖账?”霍姆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莉娜脸上。
莉娜紧紧攥着衣角,声音不大却清晰。“霍姆大叔,是你家的孩子追打嬉闹撞翻了我的皮架。皮子脏了,我可以重新鞣制,但需要时间。你不能因此克扣说好的肉。”
“重新鞣制?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的伙计和孩子们等着吃肉下锅!”霍姆不依不饶。
围观的人们低声议论着,有人觉得霍姆过分,有人同情莉娜,但没人上前。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亚麻长袍、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走了过来。他是灰苔镇的镇长,马修。
“安静。”马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嘈杂声立刻低了下去。他先是仔细看了看地上沾染污泥的皮子,又询问了旁边几个目睹经过的摊主。
然后,他转向霍姆。“霍姆,镇规第七条,交易进行中,因非交易方过错导致的货物损毁,损失由过错方承担,或双方协商延期。莉娜的皮架放在她摊位界线内,是你的孩子越界撞翻。过错在你。”
霍姆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镇长平静的目光下,气势矮了半截。
马修又看向莉娜。“莉娜,皮匠手册第三条,交付期限因意外延迟,需提前告知交易方并明确新的期限。你未能及时告知霍姆,也有疏忽。”
莉娜低下头,“是我急着清理皮子,忘了说。”
马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霍姆,莉娜需在十日内交付完好的皮子。你,需按约定支付半数肉食作为前期交换,待皮子交付后再支付剩余半数。期间不得以任何理由克扣。可有异议?”
这个判决既明确了过错,也考虑了实际情况,给了双方台阶。霍姆嘟囔了几句,最终还是点了头。莉娜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镇长一眼。
一场风波,就在这简单直接的裁断下平息了。人群散去,各自忙碌,仿佛刚才的争执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陈默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起初,他只是觉得这镇长处事公道。但看着马修依据那些条条框框的“镇规”和“手册”做出判决,看着争执双方和围观者都认可这个结果时,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如同悄然渗透的泉水,漫上心头。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力量的强弱,并非全然的无序。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到近乎没有情绪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秩序是文明的基石。”
是沈冰。那位在法庭上言出法随,笃信规则与契约的“律政阎王”。她的声音没有带来任何刺痛或暖流,只是像一个冰冷的印章,将这句话清晰地烙在他的认知里。
伴随这声音的,是一种独特的“视角”。他再看这小镇,看到的不再仅仅是忙碌的人群和杂乱的摊位。他看到无形的界线划分着摊位,看到交易时默认的手势和语言代表着某种契约的达成,看到镇长马修所代表的,正是维护这套脆弱但必要的规则体系的象征。
“善”与“和平”,并非凭空而来。它们是建立在这些被大多数人认可并遵守的、或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则”之上的。破坏规则,就会像刚才的霍姆一样,受到制约,甚至被整个社群排斥。
艾布特买好了东西,走过来顺着陈默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点头。“马修是个好镇长,就是太认死理。不过也好,没这套死理,灰苔镇早乱套了。”
陈默收回目光,轻声问。“那些镇规,很重要?”
“当然重要。”艾布特慢悠悠地往前走,“没有规矩,强的欺负弱的,大的吞并小的,那跟林子里的野兽有啥区别?有了规矩,大家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心里才有底。像我们草甸村,也有村里的规矩,谁家田埂在哪,用水怎么分,都清楚。乱了规矩,村子就散了。”
心里才有底。
陈默默默咀嚼着这句话。是的,规则提供了一种可预期的框架,减少了不确定性带来的恐惧和冲突。这对一个需要“扎根”的异乡人而言,尤为重要。他需要理解的,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草药和文字,还有它赖以运行的、无形的骨架。
沈冰的印记带来的,不是战斗的技巧,也不是学习的法门,而是一种认知世界的工具。一种理解“秩序”为何物的底层逻辑。
他开始明白,想要真正融入这里,光学会语言和技能还不够,还必须理解并尊重这片土地上的“规则”。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亲和”。
系统界面悄然闪烁。
【社会结构认知度提升。阵营倾向(守序)微幅稳固。】
没有实质奖励,却让他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更清晰的定位。
他跟随着艾布特的脚步,再次融入小镇的人流。喧嚣依旧,但此刻听在他耳中,那嘈杂里似乎隐藏着某种节拍,一种由无数微小规则共同编织而成的、维持着小镇运转的稳定韵律。
他的扎根,又多了一层意义。不仅要融入这里的风土,更要理解并接入这支撑着风土存在的、无形的规则之网。
这条路,似乎又拓宽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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