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苑的晨露还凝在红裸藤的新叶上,顾念苏推开竹门时,正撞见小石头踮着脚往藤架高处瞅。男孩手里捏着片半卷的新叶,叶边泛着嫩红,是今早刚从主藤上冒出来的。
“念苏姐姐,你看这叶尖!”他把新叶举到她眼前,晨光透过薄如蝉翼的叶片,能看见里面细细的红筋,像谁用红丝绣了张网。最妙的是叶尖那点弯钩,比春分时长的卷须更精巧,勾着颗圆滚滚的露珠,一晃一晃的,偏不落下。
竹架旁的陶盆里,去年埋下的侧藤已烂成了黑褐色的泥,爷爷正用小铲子把这泥往新藤根边拢。“谷雨的土得松透,去年的藤肥今年正好用,这叫‘老根养新苗’。”他说话时,铲子碰着陶盆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新藤像是被这声音惊动,最顶上的几片叶子轻轻晃了晃,把叶尖的露珠抖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顾念苏蹲下身翻看《醒红记》,谷雨这页夹着片压平的老叶,是曾外婆当年留下的。叶片边缘已泛黄,但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的字还清晰:“红裸叶至谷雨,需得三润——晨露润其表,河泥润其根,山泉水润其脉。”她指尖划过“山泉水”三个字,想起后院那口老井,井壁长着青苔,井水总带着股甜丝丝的凉意。
“太奶奶说井水养叶呢!”女孩提着半桶井水过来,桶沿挂着片新鲜的薄荷,井水晃出细碎的涟漪,把薄荷的清香也晃散在空气里。她往陶盆边的浅沟里倒井水,水流顺着沟纹蜿蜒,像给新藤系了条银带子。水刚渗进土里,新藤的叶柄处就鼓出个绿豆大的小包,是要长新叶的模样。
小陈的孙子挎着竹篮从院外跑进来,篮里装着刚采的蒲公英。“太爷爷让我摘这个来,说谷雨的蒲公英捣成汁,擦在叶背上,能防虫子咬。”他蹲在藤架旁,小心地把蒲公英叶揉碎,绿汁顺着指缝滴在红裸叶上,像给叶片镶了道绿边。新藤似是喜欢这清苦的气味,卷须又往竹架高处爬了寸许,把红绳勒得更紧了。
奶奶搬来张竹凳坐在藤架边,手里拿着根磨得光滑的竹片,正把长得歪歪扭扭的新枝往竹架上引。“你看这枝,总往阴影里钻,得给它拨个亮堂地方。”她用竹片轻轻推着枝条,新枝起初还往后缩,叶尖的弯钩抵着竹片,像在撒娇。可等奶奶把它固定在向阳的横杆上,它倒像是舒了口气,叶片慢慢展开,把阳光兜了个满怀。
午后的阳光渐渐热起来,顾念苏把账本摊在石桌上,笔尖悬在纸面,盯着新藤数叶片。春分时长的那几片已长成深绿色,叶脉间的红纹像沉淀的霞光,新抽的嫩叶却还是透亮的红,层层叠叠地铺在竹架上,风一吹,满架的红与绿就晃成了流动的河 。
“该给藤架加横梁了。”爷爷不知何时搬来几根细竹竿,正往旧架上绑。新藤的卷须已缠到最高的横杆,再往上就没了依托,有些卷须找不到攀附的地方,正胡乱地在空中打着圈。爷爷刚把新竹竿固定好,就有根最机灵的卷须探过来,“嗖”地缠上竹竿,像抓住了新玩具,缠得又快又紧。
傍晚收工时,顾念苏在账本上写下:“谷雨,红裸新叶十七片,添横梁,安。”放下笔时,看见竹架最顶端的嫩叶正对着夕阳,叶尖的弯钩把落日的金辉勾成了个小小的圆,像把春天的光,都收进了这圈温柔的弧度里。
夜风带着潮气漫进梅苑时,新藤还在悄悄生长。顾念苏站在架旁,听见叶片舒展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手腕上的红裸仁手链沾了露水,凉润润的,倒像是藤在牵着她的手,一起等一场更盛大的舒展——等那些藏在叶柄处的小包,都长成托着阳光的新叶,等这满架的红绿,都酝酿出结果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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