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的窥探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紧迫感。流民屯上下都明白,下一次攻击绝不会再是试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催促,将所有人的精力都压榨到了极限。
张五的铁匠铺和雷匠人的工坊区域,如今被统一划定为“铁炉区”,日夜炉火不熄。回收来的清军兵甲、破损的农具、甚至是战场上捡来的马蹄铁,都在这里回炉重铸。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风箱的呼啸声汇成一片,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搏动。
“不行!还是不行!”张五猛地将一柄刚刚淬火、却已出现细微裂纹的腰刀胚子摔在砧板上,溅起几点火星。他双眼赤红,胡子拉碴,已经几天没好好合眼。“这铁料太杂!韧性和硬度总难兼顾!照这样,打出来的刀,砍不了几下就得卷刃崩口!”
旁边的雷匠人正对着一门出现裂纹的老炮发愁,他用石灰水涂抹炮身,仔细检查着裂纹的走向。“炮身浇筑时就有砂眼,能撑到现在已是侥幸。若要重铸,需更均匀的泥范,更高的炉温,更纯净的铁水……难,难啊!”
技术瓶颈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流民屯武装升级的道路上。光有决心和汗水,无法让劣铁变成精钢。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铁炉区。是李岩军中的宋幕僚,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寡言、双手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老者。
“林当家,杨把总,”宋幕僚拱手,“听闻贵屯工匠技艺精湛,然似为铁料所困?这位是陈师傅,原朝廷军器局匠户,擅灌钢法与泥范铸造。我军中器械,多赖其力。李将军言,既为同盟,当互通有无。特请陈师傅过来,与贵屯工匠切磋一二。”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位貌不惊人的陈师傅身上。军器局匠户!那可是代表着这个时代官方最高的军工技艺!张五和雷匠人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同,那是一种混合着敬畏、好奇与不服输的灼热。
林川心中一动,李岩这一手,既是展示肌肉,也是抛出橄榄枝,更是一种试探。他不动声色,对张五和雷匠人道:“张五叔,雷师傅,既然陈师傅远道而来,你们便好好请教,切莫藏私。”
“切磋”开始了。起初,张五和雷匠人还带着几分矜持和审视,但当陈师傅随手拿起一块他们视为废料的杂铁,通过反复折叠锻打、控制火候与淬火时机,竟打出了一段泛着幽蓝光泽、韧性十足的钢条时,所有的矜持都化为了震撼。
“这……这是夹钢之法?火候竟能掌控得如此精妙!”雷匠人喃喃道。
陈师傅话不多,只是用实际操作演示着如何选用不同材质的铁料进行搭配,如何制作更细腻耐高温的泥范,如何通过观察火焰颜色判断炉温。这些都是军器局匠户世代相传、秘而不宣的技艺。
张五如同饥渴的海绵,拼命吸收着这些知识。他不再把陈师傅视为外人,而是拉着他,指着那门裂开的老炮,急切地询问重铸的关窍。陈师傅也不藏私,仔细讲解着大型铸件需要注意的细节。
流民屯的工匠们围在四周,屏息凝神,生怕漏掉一个字。他们或许没有系统的理论,但常年与火铁打交道的经验,让他们能迅速理解并举一反三。有人立刻尝试改进鼓风设备,有人开始筛选更合适的粘土制作泥范。
吴秀才闻讯赶来,迅速铺开纸笔,将陈师傅口述的关键要点和张五等人的领悟一一记录下来。“此乃强国之基,不可不察!”他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林川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心中感慨。历史在此刻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联动,明朝官方军工体系的遗产,通过李岩这部溃军,流入了流民屯这片土壤。这并非简单的馈赠,而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李岩付出了技术,换取的是流民屯潜在的军工支持和一个更稳固的盟友。
几天后,第一炉采用新法冶炼的铁水出炉,浇灌进精心制作的泥范中。等待冷却的过程漫长而煎熬。当范具被敲开,一柄刀身笔直、隐现花纹的崭新腰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张五颤抖着手拿起它,对着试刀的木桩奋力一劈!
“咔嚓!”木桩应声而断,刀口只有轻微的白痕。
“成了!成了!”铁炉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那门老炮的重铸也在紧张进行。虽然更大的铸件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但希望的火种已经被点燃。
流民屯的“铁炉”,在吸收了这一股外来的、宝贵的技艺养分后,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锻造着守护自身的力量。这力量,不仅在于刀剑的锋利,更在于知识的传承与融合。巴彦或许在调兵遣将,但他不会知道,他面对的敌人,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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