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寅时上朝途中,此时储可求尚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自己已被绿。彼时,报纸尚未普及,诸多官员亦未购置报纸阅览,储可求自然也未能幸免。末承虽有所察觉,但也仅有少数官员购得此报,比如淮西武将。毕竟,朱允熥乃常氏所出,淮西武将自然要极力捧场。故而,在上朝途中,不少武将对储可求投来异样的目光,那目光犹如利箭,直刺储可求的心脏。
可再往前走,遇上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嗓门洪亮、大大咧咧的淮西武将,像是常遇春的儿子常茂,还有蓝玉麾下的几个部将,一个个都站在不远处,目光直勾勾地往他身上瞟。
常茂是个急性子,见了储可求,先是咧着嘴想笑,又猛地憋回去,转过身跟旁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引得那几人一阵窃笑。笑声不大,却像针似的扎进储可求耳朵里。
“常将军!”储可求忍不住喊了一声,“你们这是……”
常茂转过身,脸上的笑还没敛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咂咂嘴道:“储大人,您……您今早出门,没忘了什么吧?”
“忘了什么?”储可求更糊涂了,下意识摸了摸官帽,又看了看朝服,“衣冠齐整,没忘什么啊。”
“那就好,那就好。”常茂嘿嘿一笑,没再多说,摆摆手带着人往里面走了,走的时候还跟同伴挤眉弄眼。
储可求站在原地,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一路过来,武将们看他的眼神实在太奇怪了,有戏谑的,有同情的,还有憋着笑想发作的,就像是……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往队伍里站。旁边站着的是兵部的一个主事,见他过来,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了半尺距离,那动作之明显,生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王主事,”储可求耐着性子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诸位同僚看我的眼神都这般怪异?”
王主事脸上一白,支支吾吾道:“储大人,您……您没看今日的‘大明贝闻报’?”
“什么报?”储可求愣了,“那是什么东西?老夫从未听过。”
他平日里只埋首于典籍礼仪,对市井间的新鲜玩意儿向来不感兴趣,更何况那报纸昨日才刚面世,知晓的人本就不多,文官里更是没几个人特意去买来看。他自然不知道,那小小的一张纸,已经把他的家事抖搂得人尽皆知。
王主事见他是真不知道,脸上露出几分不忍,又有些幸灾乐祸,压低声音道:“是……是皇淮王殿下新办的报纸,上面……上面写了些事……”
话还没说完,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响起:“陛下驾临——百官入朝——”
众人连忙整肃衣冠,跪地行礼。储可求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跟着跪下,可心里的疑团却像野草似的疯长。那报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为何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如此古怪?
他偷偷抬眼,瞥见御座上的洪武大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戏谑,比刚才那些武将还要明显。储可求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爬了上来,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朝,怕是不好上了。他低着头,脑子里乱糟糟的,全然没了刚才那份自得,只剩下满肚子的惊疑和不安。而远处的角落里,几个淮西武将还在偷偷用眼神交流,嘴角挂着看好戏的笑——储可求还不知道,他这顶“绿帽子”,已经成了今日朝堂上最大的悬念。
朝会的鼓点一声声敲在储可求心上,他随着百官跪拜,膝盖触地时竟有些发虚。刚才洪武大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还在眼前晃,让他如芒在背,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好不容易磕完头,起身时他下意识地往御座侧下方瞥了一眼——那里是太子朱标的位置。
不承想,太子朱标恰好也正望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储可求心里一紧,忙想低下头,却见太子眼中并无半分戏谑,反倒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像是在看一个困在迷局里的人。那目光很轻,却像一汪温水,漫过他紧绷的神经,让他莫名松了口气,又生出更多的惶恐。
太子是出了名的仁厚,素来体恤臣下。他此刻这眼神……难不成,连太子都知道了些什么?
储可求的心跳得更快了,指尖攥着朝笏,指节都泛了白。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岔子。是礼部的差事办得不好?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挺直脊背,可耳朵却忍不住捕捉着周围的动静。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像是有人在刻意掩饰笑意;斜前方的几位文官交头接耳,虽听不清说什么,那眼神扫过来时,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的寂静。
储可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既盼着有人赶紧奏事,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又怕陛下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果然,洪武大帝的目光在百官中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储爱卿。”
“臣……臣在。”储可求慌忙出列,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你昨日拟的祭祀章程,朕看了。”老朱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写得倒是中规中矩,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储可求脸上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他紧绷的神情:“只是爱卿近日似是有些倦怠,字里行间透着几分浮躁。莫不是……家里有什么烦心事?”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几个憋不住的武将在后面偷偷嗤笑,又被旁边的人赶紧拉住。
储可求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他张了张嘴,想辩解自己并无烦心事,可对上老朱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总觉得,陛下这话意有所指。
“回……回陛下,臣家中一切安好,许是近日操劳,让陛下见笑了。”他硬着头皮回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安好就好。”老朱嘿嘿一笑,语气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家里安好,才能安心办差嘛。若是后院不宁,怕是连祭天的章程都写不稳当。你说是不是,储爱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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