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战斗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胜利的喜悦与牺牲的沉痛交织在每一个战士心头。部队撤回根据地休整,但杨帆和陈明清楚,另一场关乎队伍灵魂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千人团的架子是搭起来了,可内部老弟兄与新兵、原土匪与农民之间那看不见的隔阂,以及大战之后必然滋生的疲惫与迷茫,都需要一场透彻的思想洗礼来涤荡。
深秋的打谷场被布置得庄严肃穆。没有彩旗,只有那面弹痕累累的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全体官兵整齐列队,鸦雀无声,一种不同于战前动员的凝重气氛在空气中弥漫。
杨帆站在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仍带着几分匪气、或满是求知渴望的脸庞。他没有讲战术,没有谈胜利,而是用低沉的声音开启了一个沉重的话题:
“今天,咱们不开庆功会。今天,咱们开的是‘诉苦大会’!咱们这支队伍,来自五湖四海,有原黑虎寨的老弟兄,有后来投军的庄稼汉,有读过书的学生,也有被收编的绿林朋友。很多人彼此还不熟悉,甚至心里还存着疙瘩。今天,咱们就把心里憋着的话,把过去的苦水,都倒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咱们当兵吃粮,到底是为了啥!”
起初,场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个坐在前排、失去了一条胳膊的老兵,突然用剩下的那只手捶打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俺……俺那一家老小……都被鬼子……扔进江里了啊……就剩俺一个孤鬼了……”他叫田大壮,是最早跟着杨帆起家的老人之一,平日沉默寡言,此刻却如同决堤的江河,将压抑数年的血海深仇倾泻而出。
这哭声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情感的闸门。
一个刚从伪军反正过来的年轻战士,红着眼圈站起来:“俺……俺爹娘饿死了,俺为了口饭吃,穿了这身黄皮……俺对不起祖宗!可俺没杀过一个老百姓啊!”他撕扯着自己的伪军军装残留的领章,痛哭流涕。
一个学生兵王文斌,哽咽着讲述他如何在北平目睹同学被日军宪兵抓走,如何怀揣着一本《义勇军进行曲》的歌词逃出关内,一心投奔抗日的队伍。
就连几个原本桀骜不驯、被收编的土匪头目,也在一片悲愤的气氛中,道出了被官府欺压、被豪强夺走活路,最终被迫落草的无奈与辛酸。
铁柱一直紧绷着脸,牙关紧咬。当听到一个战士讲述自家妹子被鬼子凌辱后投井自尽时,他猛地想起多年前,自家那几亩薄田被地主巧取豪夺,爹娘活活气死,自己被迫远走他乡的往事。那些被他用凶悍外表深深掩埋的痛楚,此刻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这个铁打的汉子,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最终,两行滚烫的热泪冲破眼眶,顺着他黝黑粗糙的脸颊肆意流淌。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具震撼力。
“弟兄们……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杨帆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共鸣,“咱们的苦,源头在哪里?是鬼子!是那些投靠鬼子的汉奸走狗!是那人吃人的旧世道!咱们拿起枪,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是为了当山大王!咱们是为了报仇雪恨!是为了不让咱们的爹娘、咱们的姐妹、咱们的子孙后代,再受这份罪!”
诉苦大会的情感洪流,冲垮了隔阂的堤坝。共同的苦难,让来自不同背景的战士们发现,彼此的血液里流淌着相似的痛楚,胸膛里燃烧着相同的怒火。
紧接着,陈明系统地开始了政治整训。他提出了部队必须坚守的“三大原则”:
第一,“党指挥枪”。陈明解释道,这里的“党”,并非特指某一党派,而是指正确的政治方向和抗日救国的根本原则。部队的一切行动,必须服从于驱逐日寇、解放人民这个最高目标,不能成为个人或小集团谋私利的工具。
第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结合分田到户、公买公卖、建立合作社等具体事例,阐述军队与人民的鱼水关系。“老百姓是水,咱们是鱼。水干了,鱼就得死!咱们打仗,就是为了保住老百姓的水,保住他们刚刚到手的好日子!”
第三,“艰苦奋斗,自力更生”。他指着修械所土造的手榴弹和掷弹筒,指着被服厂日夜不停的缝纫机,强调在敌人封锁下,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克服困难。
战地服务团适时推出了新编话剧《血泪仇》(类似《白毛女》的东北版本)。当舞台上扮演佃农的演员被“地主”和“鬼子”逼得家破人亡时,台下哭声一片,许多战士攥紧了拳头,眼中喷火。戏剧的力量,将阶级压迫与民族仇恨形象地烙印在每个人心中。旧军队的吃喝嫖赌、欺压百姓等习气,被彻底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思想转变最明显的莫过于铁柱。他找到那几个曾被他粗暴对待的学生兵,笨拙地道歉,并开始真正沉下心学习文化,研究战术。他对手下的兵说:“以前老子就知道杀鬼子痛快,现在明白了,咱们得用脑子杀,杀出个道理来!为了咱身后千千万万个田大壮,为了不再有《血泪仇》!”
整训的最后,在猎猎飘扬的军旗下,全体将士举起右拳,在杨帆的带领下,发出了震彻云霄的庄严宣誓:
“驱逐日寇,保家卫国!不畏牺牲,奋斗到底!”
声音如同滚滚惊雷,在山谷间回荡,宣告着一支拥有统一意志、明确目标和钢铁纪律的军队,终于在灵魂的熔炉中淬火成型。他们的目光不再迷茫,他们的步伐更加坚定,他们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死。精神的原子,已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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