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凝在麦秆上时,小虎已经把竹席铺满了院子。他蹲在地上,将昨天割回的麦子解开捆,一把把摊开,麦穗朝着太阳的方向,像给院子镶了圈金边。“麦哨”在竹席边缘打转,时不时低头叼起掉落的麦粒,嚼得咔嚓响。
哑女端着木盆出来,里面是刚和好的面。“李奶奶说,今儿蒸麦香馒头,让你晒完麦就去帮忙烧火。”她把盆放在石桌上,看小虎额角的汗珠子滚进衣领,递过块粗布巾,“歇会儿吧,日头还没上来呢。”
小虎擦了把汗,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得趁露水没干摊开,不然麦粒容易捂出霉。”他指着竹席上的麦子,“你看这麦穗,稍微一碰就掉粒,得轻着点摆。”
哑女蹲下身,学着他的样子把麦秆摆匀。指尖划过麦穗,饱满的麦粒蹭得手心发痒,她忽然想起春天播种时,小虎攥着麦种说“每颗都得嵌进土里半寸深”,现在看来,那些埋进土里的期待,真的长成了沉甸甸的回报。
“张叔家的麦子也割了?”她随口问。
“嗯,比咱晚了半宿。”小虎往竹席边缘挪了挪,“他家的麦穗小些,说是今年雨水少,灌浆没灌足。”他忽然笑了,“张婶刚才来借木耙,看见咱这麦子,眼睛都直了,说早知道跟着你学选种。”
哑女被他逗笑,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两人沉默地摆着麦子,只有麦穗摩擦的沙沙声和“麦哨”偶尔的咩咩声。日头渐渐升高,露水被晒成水汽,空气中浮着细小的金粉似的光,全是麦芒和阳光的味道。
中午收麦时,小虎找出木耙,在竹席上轻轻翻动。麦粒随着耙齿滚落,在阳光下闪着瓷白的光。哑女蹲在旁边捡麦秆,忽然发现有几株麦穗上还缠着去年的旧草绳——是春天播种时,她随手系的记号。
“你看这个。”她捏着那截草绳给小虎看。
小虎凑过来,认出那是哑女的手艺,绳结打得歪歪扭扭,是她学编绳时练手的。“还留着呢。”他笑着说,“当时你说,系个绳结,就知道哪行长得好。”
“可不是?”哑女把草绳收进兜里,“现在看来,系绳结的这几行,麦穗确实最壮。”
李奶奶端着馒头走出厨房,麦香混着酵母的甜气飘过来:“别唠了,先吃馒头!刚出锅的,就着咸菜,顶饱!”
竹席旁摆上了小桌,三个白面馒头冒着热气,掰开后能看见细密的气孔,咬一口,麦香在舌尖散开,带着点阳光的暖。“麦哨”蹲在桌角,李奶奶扔给它半块,它叼着跑到麦堆旁,边吃边警惕地盯着飞来的麻雀——那是它新认的“敌人”,总想来偷麦粒。
下午,小虎把晒得半干的麦子拢到一起,用木扇车扇去麦壳。风从扇车的缝隙里钻出来,带着细碎的麦糠飞过院墙,落在张婶家的菜地里。张婶正在摘茄子,抬头看见,笑着喊:“小虎,你家这麦子扬得真干净!留把新麦给我呗?我想给孙子磨碗麦仁粥。”
“成!”小虎应着,用瓢舀了满满一瓢麦粒,装在布袋子里递过去,“婶子拿好,这是最饱满的。”
张婶接过去,掂量着沉甸甸的袋子,笑得眼角堆起褶:“还是你家的麦子好,我那点收上来,估计只够磨两回面。”
哑女坐在门槛上,看着小虎和张婶说话,手里剥着新收的花生。“麦哨”趴在她脚边,肚皮对着太阳,舒服得直哼哼。她忽然觉得,这晒麦的日子,慢得像院角的藤爬架,一点点往上绕,每一圈都缠着阳光、麦香和说不完的家常,缠得越紧,心里越踏实。
夕阳把麦堆染成橙红时,小虎开始往麻袋里装麦粒。装到第三袋时,他忽然停手,从袋里捧出一把,递给哑女:“你看,这麦粒,能当种子。”
哑女接过来,麦粒在掌心滚来滚去,饱满得像小元宝。“明年,咱种满整个西坡。”她说。
小虎看着她眼里的光,用力点头。风穿过院子,带着麦壳的轻响掠过去,远处传来张叔家的牛哞声,混着李奶奶哼的小调,像支没谱的歌。他忽然觉得,这麦场晒的不只是麦子,还有日子——把那些零散的盼头摊开,晒透,收拢时,就成了沉甸甸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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