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开始。风停了,虫也静了,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首先,我得从关键事件——后果说起。
那一脚。
所有铃舌草都枯萎了。
这是一个惊人的画面,立刻就奠定了基调。
但这不仅仅是一脚,它必须是一个催化剂。
七天后,枯萎的叶子爆开,新芽出现了。
而且那图案……那图案和他童年的鞋底相匹配。
村民们高呼:“神迹再现。”但长者……长者明白真相:“不是新生……是送葬。”
我现在明白了。这是一场葬礼,但不是为他本人。而是为他的记忆。
我需要营造一种神秘的氛围。
时间跳转。
第七天早晨,那些草……但巡逻行动发生在这之前。
所以我要倒回时间。
时间倒回到第三天的黄昏。
时间完全错乱了。
青春的激情。
《赶尸调》。
他们唱着歌,向前行进。
这很关键。
火炬的光芒,歌声……必须让人感觉热烈,近乎不顾一切。
他们试图纪念他。
这是一段英雄之旅,甚至带有一丝民间迷信色彩。
断桥处地面震动。
脚印!
真正的脚印出现了。
人群沸腾了,但……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景象。
脚印避开了他摔倒的地方,他受伤的地方。
就在同一天夜里,午夜时分。
男孩。
他双脚冰冷地醒来。
《赶尸契文》像墨水一样显现出来。
他几乎无法忍受寒冷。
他必须抄写。
他疯狂而绝望。
墨水向内褪去。
当他抄完……它消失了,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别记住我,要记住这条路。”该死,这句话太有力量了。
这与他本人无关,而是与使命有关。
这条路就是真相。
他烧掉了那张纸。
灰烬……灰烬变成了绿色的雾气,在井中盘旋。
这是关键。
与此同时:那些石头。
绿色的液体渗出,流向老槐树。
有心跳声。
就是这里,一切的核心。
有人刻了树皮,露出了一张地图。
巡逻路线。
但目的地呢?
不是幽都,而是“人形坑”。
主角的身影模糊不清,但脚步……脚步却很清晰。
他的牺牲,是为了成为基石。
就在地图从树心出现的那一刻,一切开始了。
他的身形开始消散,像烟雾一样。
他说:“原来最怕的不是死,是没人记得你为何而死。”这句话的分量……现在只剩下这个了:他害怕被遗忘。
他转身,他最后一拜是向村庄。
一英里外的一根草,也回拜了他。
这是一个深刻的接受时刻。
这是他个人故事的终结。
那一拜……那牺牲的举动……完成了。
那一拜之后,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意志按下了天地的静音键。
然后是寂静,寂静。
风停了。
寂静,寂静。
现在舞台已经搭建好了。
这片区域陷入了一种不自然的寂静。风不再穿过森林。
那足以踏碎山石的最后一脚落下,带来的并非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抽离。
以林青竹脚下的人形凹坑为中心,一股无形却霸道的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村落。
所有铃舌草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翠绿的生机在顷刻间褪尽,齐刷刷地枯黄下去,原本舒展的叶片痛苦地蜷缩,紧握如拳,向着大地发出无声的控诉。
接下来的六天,村庄被一种诡异的氛围笼罩。
白日里,农人扛着锄头下地,却只是对着那一地枯黄怔怔出神。
他们不敢触碰,生怕那脆弱的枯叶在指尖化为飞灰。
到了夜晚,连最顽劣的孩童也不再哭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直到第七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诡变陡生!
村头的老王头起得最早,正要去井边挑水,眼角余光瞥见田里似乎多了些白点。
他揉了揉眼,以为是霜,可走近一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那些枯死蜷缩的铃舌草叶,竟在一夜之间尽数爆开,从枯败的核心中,钻出了无数细密、洁白的新芽。
那些新芽形态奇异,既非草叶,也非花苞,其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老王头颤抖着蹲下身,凑近了细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那纹路……他太熟悉了!
村里每个上了年纪的人都熟悉!
那正是林青竹年幼时,他娘一针一线为他纳的千层底布鞋的底纹!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神迹!是神迹啊!”老王头激动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那满地新芽砰砰磕头。
他的呼喊惊动了整个村子。
人们蜂拥而出,当他们看清田地里的景象时,无不骇然。
震撼过后,便是狂喜与敬畏。
一个接一个的村民跪倒下来,朝着这片由死而生的奇景顶礼膜拜,口中念诵着林青竹的名字,以为是他显灵,庇佑村庄万古长青。
人群外围,须发皆白的族老拄着拐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些白芽,沉默了许久。
他身旁的小辈激动地问:“三爷爷,您看,青竹哥他……他回来了!”
族老却缓缓摇了摇头,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是新生……是送葬。”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当晚月上中天,那遍布村庄所有角落的、数以万计的白芽,竟齐刷刷地调转方向,朝着村外孤庙所在的位置,微微摇曳。
那姿态,不像是在生长,更像是在俯身,在行礼,为一场盛大而孤寂的远行送别。
这七日的沉寂与爆发,掩盖了稍早前发生的一桩小事。
时间倒回至第三日的黄昏,村中的血性青年们尚不能从悲恸中走出。
他们不相信林青竹已经消散,更不愿他就此被遗忘。
于是,几十个年轻人自发组织起一支巡夜队,决定沿着他当年巡行幽都的旧路线,重走一遍,以示纪念。
他们高举火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悲愤而坚毅的脸。
队伍踏步整齐,步伐沉重如鼓点,口中则哼唱着一支曲调怪异的歌。
那是村里流传的《赶尸调》,如今被他们改了词,歌颂着林青竹如何以一人之力,镇压百鬼,独行于黑暗。
队伍行至村外的断桥处,这里是当年林青竹巡行途中最艰险的一段。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为首的青年脚下一个趔趄,只觉脚下大地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低头一看,只见湿润的泥地里,竟凭空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脚印。
那脚印仿佛由内向外渗出微光,稳稳地印在那里。
“快看!”
众人闻声围拢,火光下,第二个、第三个……一连串发光的足迹从泥土中浮现,蜿蜒着指向前方的黑暗。
这足迹,正是林青竹的步幅!
“是青竹哥!是他在为我们引路!”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欣喜若狂,认为这是林青竹的神魂在回应他们,指引他们前行。
他们高唱着改编的调子,精神百倍地跟随着足迹,一步一步,仿佛在参与一场神圣的仪式。
然而,狂热中的人们没有察觉到一个诡异的细节——这些由大地亲自显现的足迹,在经过一处崎岖的乱石堆时,巧妙地绕了过去。
而那里,正是当年林青竹不慎滑倒,被山石划破小腿,第一次露出疲态与脆弱的地方。
这片记住了他一切的土地,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它愿意为世人重现英雄的道路,却固执地不愿让他们看见英雄哪怕一丝一毫的伤痕。
当夜子时,喧嚣落幕。
参与了巡夜的少年李虎在梦中猛然惊醒,只觉一双脚冰冷刺骨,仿佛踩在万年玄冰之上。
他惊坐而起,借着窗外渗入的月光低头一看,瞬间魂飞魄散。
他的脚底板上,不知何时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墨色字迹,细如蝇头,组成一篇繁复深奥的古文。
那正是传说中,林青竹赖以巡行的根本——《赶尸契文》。
更让他惊恐的是,这些字迹正在缓缓变淡,从脚掌最外圈开始,一圈一圈地向着脚心褪去,仿佛正被他的身体吸收。
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跳下床扑到桌前,抓起纸笔,就着月光疯狂地抄录起来。
他写得飞快,生怕慢了一步,这神授的契文就会永远消失。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时,脚底的冰冷感与所有字迹恰好完全褪去。
他长舒一口气,低头看向自己抄录的成果,可未等他看清一个字,整张纸上的墨水突然像被点燃了一般,化作一缕青烟蒸发,不留半点痕迹。
纸,还是那张白纸,只是中央多出了一行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小字:
“别记住我,要记住这条路。”
李虎呆呆地看着那行字,心脏狂跳。
他明白了,这才是林青竹真正的遗言。
次日天不亮,他拿着这张纸来到村中的老井边,将其点燃。
火光一闪,纸张化为灰烬,他将灰烬撒入井中。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黑色的灰烬一入水,非但没有下沉或散开,反而瞬间扩散成一片氤氲的青色雾气,将整口井的水都染成了碧色。
与此同时,仿佛收到了某种讯号,矗立在村庄四周,用以划分界限的七块界碑,其底部毫无征兆地渗出了微量的青色液体。
这些液体不再像从前那样凝结成形,而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顺着地势,沿着肉眼看不见的脉络,缓缓流向村中央那棵千年老槐树的根部。
片刻之后,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内部,竟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声响,“咚……咚……咚……”,缓慢而有力,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正在其中复苏、共鸣。
有胆大的村民听闻异响,壮着胆子用柴刀凿开一小块树皮查看。
随着粗糙的树皮剥落,他惊得把柴刀都掉在了地上。
树皮之下的木质层,其天然的纹理竟不再是杂乱的年轮,而是交织盘错,组成了一幅完整而清晰的巡行路线图!
路线的起点是村庄,蜿蜒曲折,与昨夜青年们所走的路线一般无二,但终点……终点却不是传说中的幽都,而是村外那个深不见底的人形凹坑。
更诡异的是,在这幅木质地图上,代表着林青竹的那个人影模糊不清,仿佛一团随时会散去的雾,唯有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深刻如烙印,清晰可辨。
就在树心显图的那一刻,远在另一个维度的雾海之中,林青竹本就淡薄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宛如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
他低头,似乎能穿透无尽虚空,看见村中老槐树的变化,看见那幅只有脚步没有身影的地图。
他忽然释然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安宁。
“原来最怕的不是死,是没人记得你为何而死。”
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言罢,他缓缓转身,面向人间村落的方向,整理衣冠,深深地、郑重地躬身一揖。
这一拜,没有受礼之人,也没有见证之眼。
唯有千里之外,一片荒芜的山坡上,一株刚刚从石缝中钻出的、无人知晓的纤弱幼草,在无风的环境下,轻轻地弯下了腰。
它替这广袤沉默的整个大地,回了他这最后一礼。
那一拜之后,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意志按下了天与地的静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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