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例会的最后一个字落音时,办公室里的键盘声已隐约响起。诗雅雨把会议纪要快速存进文件夹,刚要起身回工位,手腕却被轻轻叫住——章鹏站在她身后,指尖夹着份折得整齐的项目草案,浅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指针正指向十一点半。
“你整理的用户分层数据,有几处地域差异的标注需要细化。”他把草案递过来,目光扫过办公区此起彼伏的电脑屏幕,声音压得略低,“正好到饭点了,楼下有家安静的私房菜,咱们边吃边聊,省得下午再占用你整块的工作时间。”
诗雅雨捏着草案的指尖微微发紧。这不是加班后的顺路搭车,也不是早餐时的偶然遇见,是章鹏第一次用“讨论工作”为理由,约她单独吃饭。窗外的阳光斜斜落在他肩头,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盯着那道影子,听见自己说:“好,听您安排。”
两人并肩走出写字楼,章鹏熟门熟路地拐进侧边一条栽满梧桐树的小巷。巷尾的“拾味”私房菜藏在老居民楼里,木质门楣上挂着盏暖黄的灯笼,推开门时,风铃叮当地响,混着厨房里飘来的炖菜香气,瞬间把写字楼的冷硬隔绝在外。
“老板是我朋友,做的江南菜很地道。”章鹏选了靠窗的卡座,拉开椅子时,特意把坐垫往她这边推了推,“你试试他们的松鼠鳜鱼,酸甜口的,和你老家的味道应该接近。”
菜单递到手里时,诗雅雨才发现,推荐菜旁边的备注栏里,悄悄标着“微甜、少辣”——是她上次和晓曼闲聊时,随口提过的口味。她指尖划过那行小字,抬头时正撞见章鹏的目光,他正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仿佛刚才的细节只是巧合。
“就点松鼠鳜鱼,再要一份荠菜豆腐羹吧。”她把菜单递回去,心跳比刚才快了半拍。章鹏接过菜单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温热的触感让她赶紧收回手,假装整理袖口。
等待上菜的间隙,章鹏打开项目草案,指尖点在“华北区域23-28岁用户”那栏:“这里的消费频次数据,你用的是季度均值,但实际上春节后的三个月,用户会更倾向于储蓄,消费频次会下降15%左右。”他从口袋里掏出支笔,在空白处快速画了个折线图,“你看,把这个波动加进去,后续的推广预算分配才更精准。”
诗雅雨凑近看那道折线,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她忽然发现,章鹏的讲解比会议上更细致——没有尖锐的提问,也没有急促的节奏,只是把数据背后的逻辑,像拆积木一样慢慢铺展开。她跟着他的思路提出疑问,他总能立刻找出手机里存的参考案例,连三年前同类型项目的地域报告都有,她忍不住说:“您连这么久之前的资料都存着?”
“做市场的,数据就是底气。”章鹏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正好是她上次加班时落下的便签,上面写着“需补充华东地区大学生消费数据”,他竟然还存在相册里。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桌,琥珀色的松鼠鳜鱼卧在盘子里,浇汁时发出滋滋的声响,他适时收了话题,“先吃饭,菜凉了就不脆了。”
第一口鳜鱼送进嘴里时,诗雅雨忽然愣了。酸甜的酱汁裹着酥脆的鱼皮,鱼肉嫩得能掐出汁,和母亲每年春节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她眼眶微微发热,抬头时正好撞见章鹏的目光,他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了然的温和:“味道还合心意?”
“嗯,和我妈做的很像。”她低下头,用勺子舀了口豆腐羹,温热的羹汤滑进喉咙,把那点突然涌上的乡愁压了下去,“我妈以前总说,吃鱼要吃鲜活的,尤其是鳜鱼,必须现杀现做,不然肉就老了。”
“阿姨很会生活。”章鹏放下筷子,手里转着茶杯,语气比刚才更软了些,“你之前说,阿姨一个人带你长大?”
诗雅雨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关于家庭,她很少和同事提起——母亲在工厂做了二十年流水线,冬天冻得开裂的手,夏天被汗水浸透的工服,还有她高考失利时,母亲偷偷藏起来的安眠药盒,这些都是她藏在心底的柔软。可面对章鹏的目光,她竟不想隐瞒。
“我爸在我小学时就走了,我妈一个人打两份工,白天在工厂组装零件,晚上去夜市卖袜子。”她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杯沿,“有次我半夜发烧,她背着我去医院,路上摔了一跤,膝盖流着血,却还问我疼不疼。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好好赚钱,让她不用再这么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桌下的手忽然被轻轻覆住,章鹏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你很勇敢,也很孝顺。”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带着呼吸的温度,“阿姨把你教得很好,知道心疼人,也知道扛事,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心疼人”和“扛事”算在她的优点里。以前别人总夸她“懂事”“独立”,却没人知道,那些懂事背后,是多少次想撒娇却咽回去的话。诗雅雨抬起头,眼眶泛红,却看见章鹏眼里的心疼,不是同情,是真正的理解。
“其实我小时候也住过工厂宿舍。”章鹏收回手,拿起茶壶给她续了杯茶,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我爸妈以前开小作坊,冬天没有暖气,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我妈总把热水袋放在我脚边。那时候我就想,以后一定要有个暖和的家,不用很大,但能让家人不用再受冻。”
他说着,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现在工作忙,陪他们的时间少,但每周都会回去吃顿饭。我妈总说,饭要一起吃才香,日子要有人一起过才暖。”他抬眼看向诗雅雨,目光认真,“我一直觉得,好的家庭不是有多富裕,是有人懂你辛苦,愿意和你一起分担。我现在努力工作,也是想找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把家经营得暖一点。”
诗雅雨的心脏猛地一跳,茶水在杯里晃出细小的涟漪。她从小就羡慕邻居家的场景——爸爸在厨房炒菜,妈妈在客厅择菜,孩子在沙发上写作业,暖黄的灯光把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章鹏现在说的,不正是她藏了二十多年的渴望吗?
松鼠鳜鱼的酸甜还在舌尖,荠菜豆腐羹的温热还在胃里,章鹏的话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看着对面的男人,他正低头给她夹了块鱼肉,鱼骨剔得干干净净,放在她碗里时,还轻声说:“小心刺。”
午餐结束时,巷口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章鹏走在她左边,习惯性地把她往远离车流的一侧带。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说:“下次有空,带你去吃阿姨做的菜吧?听你说的,我还挺想尝尝。”
诗雅雨的脚步顿住,阳光落在她脸上,暖得发烫。她看着章鹏的眼睛,那里映着梧桐树的影子,还有她的倒影。她张了张嘴,想说“好”,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只能用力点头。
她没看见,在她低头整理围巾时,章鹏拿出手机,给备注“李叔”的人发了条消息:“上次让您查的诗雅雨家的情况,麻烦再补充下阿姨的饮食习惯,尤其是她常做的菜。”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诗雅雨正好抬头,章鹏立刻收起手机,笑着说:“快走吧,下午还有个跨部门会议,别迟到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梧桐叶落在他们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诗雅雨攥着口袋里的项目草案,指尖能摸到章鹏刚才画的折线图,心里满是欢喜——她以为这是一场偶然的午餐,是她和章鹏之间又一次奇妙的契合,却不知道,从餐厅的选择,到菜单的备注,再到话题里的“家庭”,都是他精心织好的网,正一点点把她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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