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金此举，无异于将巴掌狠狠扇在陛下的脸上。要求嫡亲公主和亲，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挑衅。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岂能容忍？”
容与的话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若陛下答应了，那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让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室？如何看待朝廷？这比割地赔款……更伤国体。”
容与咬着“动摇国本”四个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容妍听着容与的分析，心中稍安，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阿兄，北金如此嚣张，难道我们就只能被动等着陛下拒绝吗？万一……万一他们还有后手呢？万一朝中有人迫于压力……”
容与看着妹妹那依旧忧心忡忡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深意的弧度：“被动等待，自然不是上策。”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深邃：“要想真正占得上风，让北金彻底打消这个念头，甚至让他们付出代价……或许我们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办法。”
“小小的办法？”容妍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猛地凑近容与，晃着她的袖子，急切地问：“什么办法？阿兄，快告诉我嘛，需要我做什么？我也要参加！”
容与看着妹妹那充满斗志和期待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她放下茶杯，声音低沉而清晰：“办法……暂时还不能说。但妍儿，你确实可以帮上忙。”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容妍：“你需要继续跟着柔嘉公主，安抚她，保护她，让她不要做傻事。同时留意宫中的动向，尤其是皇后娘娘和四皇子那边的态度。还有……”
容与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深意：“北金使团在金陵城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个使团正使脱脱不花，以及……使团中是否有特别的人物。”
容妍立刻明白了容与的意思，她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坚定的光芒：“阿兄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盯紧他们！”
看着妹妹那副摩拳擦掌、斗志昂扬的样子，容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重新拿起朱笔，目光落回那份奏报上，声音平静无波：“去吧。记住，沉住气。”
容妍用力点头，如同领了军令的士兵，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容与重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奏报上，但心思却已飘远。
到了真正朝见那一日，紫宸殿内，庄严肃穆，落针可闻。
鎏金蟠龙柱撑起巍峨穹顶，御座之上，昭乾帝裴悫身着十二章纹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旒珠垂落，半掩龙颜。
近些年，裴悫日渐衰老，然而越是如此，他的气势却反倒愈发沉凝。
殿内文武百官，垂手肃立，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却无半分慌乱。
鸿胪寺少卿谢廉，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神情温润平和，立于殿侧。
他目光沉静，如同古井无波，只在不经意间扫过殿门方向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锐芒。
殿门缓缓开启。
北金使团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步履沉稳地步入大殿。
为首者，使团正使兀良哈·脱脱不花，身着北金贵族华服，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恭敬，但眼神深处却难掩一丝紧绷与警惕。
紧随其后的副使阿古里，则昂首阔步，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目光扫过大昭群臣，尤其是扫过武将的队列，不甚明显地哼了一声。
当下，就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武将捏紧了拳头。顾忌着这是正式朝会，没有直接扑上前去揍他狗日的，却也炸着络腮胡瞪了回去。
脱脱不花没发现身后的交锋，此刻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呈上一卷以金线封缄、印有北金狼头徽记的国书。
内侍躬身接过，步履无声地转呈御前。
裴悫并未立刻展开，只是将国书置于御案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的北金使团，声音沉稳而威严，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气度：“贵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大昭以礼相待，望贵国亦能以诚相待，共商两国邦交之未来。”
脱脱不花连忙躬身：“谢大昭皇帝陛下，外臣奉我北金大汗之命，携国书前来，愿与大昭重修旧好，永息兵戈！”
“善。”裴悫微微颔首，示意内侍宣读国书。
内侍展开国书，以清晰平稳的声音宣读条款：
“一、大昭割让飞鹰堡及周边百里之地，归北金所有……”
“二、大昭赔偿北金军费、抚恤金，共计白银五百万两，牛羊十万头……”
“三、开放拒马关、雁门关、云州三处为互市，北金商旅可自由出入，昭国不得征收重税……”
“四……”
随着国书往下念去，内侍的声音早就开始发颤，此刻更是微微一顿，随即勉强恢复平稳：“北金大台吉巴图，仰慕大昭天朝风仪，愿结秦晋之好，求娶大昭皇帝……嫡亲公主，以固两国盟约，永结同好……”
嫡亲公主！
武将队列中，数名老将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凌厉的杀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文臣队列亦是骚动，有人倒吸冷气，有人脸色铁青，有人面露惊怒……
但无人喧哗，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带着压抑的怒火，投向了御座之上。
裴悫端坐龙椅，旒珠轻晃，遮住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足以焚天的怒火。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了一瞬，随即又缓缓松开，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
裴悫的脸色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不可测的寒潭，让人无法窥探其真实情绪。
短暂的死寂后，户部尚书常玉梁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北金……北金所提条款虽虽显苛刻，然两国交战，生灵涂炭，我泱泱大昭，也不缺这些许金银……”
“若……若能以此换取边境安宁，黎民得以休养生息，臣、臣以为，当慎重考量，这个，以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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