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集团总部大厦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插海城天际。
许念站在大厦脚下,仰头望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玻璃幕墙,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帆布包。包里装着的是她连夜整理的“念心坊”资料,以及一份她能够提供的“回报”清单——尽管她心知肚明,在顾言深这样的男人面前,她所能给出的任何回报,恐怕都微不足道。
她今天特意选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装套裙,比平日的工作服正式些,却依旧比不上进出这座大厦的那些精英女性身上的高定服饰。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也是她仅存的尊严——她不是来乞求的,是来谈判的。
“您好,我预约了十点见顾言深先生。”她走到前台,声音平静。
前台小姐露出标准的微笑,目光却在许念全身不着痕迹地扫过:“请问您的姓名?”
“许念。”
前台在电脑上查询片刻,笑容立刻变得真切了几分:“许小姐,顾总正在等您。这边请,专属电梯直达顶层。”
专属电梯的内部是冷灰色的金属墙面,倒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失重感让她的心也悬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为“念心坊”争得一线生机。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已经等在门口。他笑容得体,眼神却锐利得能看透人心。
“许小姐您好,我是顾总的特助,陈铭。”他微微躬身,举止无可挑剔,“顾总正在开会,请您先到会客室稍候。”
许念跟着他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脚下的地毯厚实得吸走了所有声音。整个顶层安静得可怕,仿佛一个运转精密的巨大机器,每个人都是其中沉默的齿轮。
会客室的落地窗外,是半个海城的风景。黄浦江如一条玉带蜿蜒,江上的游船小得像玩具。这里的高度,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许小姐想喝点什么?”陈特助问。
“清水就好,谢谢。”
陈特助点头离去,很快端来一杯温水。放下水杯时,他状似无意地多说了一句:“顾总今天的日程很满,您是唯一一个临时插入的会面。”
许念微微一怔,这是在暗示什么?这是她的特殊,还是顾言深对这次见面的重视?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会客室的门被推开。
顾言深走了进来。
他比那天晚宴上看到的更加迫人。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个冷漠的弧度。他甚至没有看许念一眼,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在桌上,这才抬眼看向她。
那目光,是纯粹的审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许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大提琴的尾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你的资料我看过了。”
许念的心提了起来。她不知道他所谓的“资料”到底包含了多少内容,是仅仅关于“念心坊”的危机,还是连她从小到大的一切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顾先生,”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感谢您愿意见我。”
顾言深没有回应她的客套,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了几下。
“‘念心坊’,创立于民国八年,最早是许氏银楼,后转型为古玩修复。第四代传人许念,二十二岁,父母于五年前因意外去世,毕业于海城美术学院文物保护专业...”他平静地叙述着,仿佛在做一个商业报告,“目前负债八百六十万,债权人周永财给出了最后七天的期限。”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许念心上。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是。”她挺直脊背,不想露出丝毫怯懦。
“那么,”他终于将目光全全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能洞穿一切,“许小姐认为,我为什么要见你?”
这个问题直击核心。许念握紧了手中的水杯,指节泛白。
“我不确定,”她诚实地说,“但我想,或许顾先生对传统工艺有兴趣,或者...‘念心坊’有您看得上的价值。”
“价值?”顾言深微微挑眉,这个细微的表情让他整张脸瞬间生动起来,也更具压迫感,“你认为一个濒临破产的老工坊,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关注?”
他的话毫不留情,却也是赤裸裸的现实。
许念深吸一口气,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在这种人面前,任何虚伪的包装都毫无意义。
“它本身或许没有足够的商业价值,”她抬眼,目光清亮而坚定,“但它有历史,有传承,有无法复制的技艺。我相信,在合适的运作下,这些可以转化为商业价值。更何况...”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它对我有无可替代的价值。为了守住它,我愿意付出任何我能付出的代价。”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极其缓慢,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会客室里陷入一片死寂。顾言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深沉难辨,像是在评估一件拍品的真伪与价值。
许念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如擂鼓般响亮。
良久,顾言深终于动了。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极具掌控感的姿势。
“任何代价?”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陈特助敲门进来,俯身在顾言深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言深眉头微蹙,随即恢复平静:“让他稍等五分钟。”
陈特助应声离去。
这个插曲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也让许念从刚才那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中暂时解脱。她意识到,顾言深的时间确实宝贵,而她的“代价”,或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顾言深重新将目光投向许念,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许小姐的专业能力,我有所耳闻。”他话锋一转,“去年在苏富比拍卖行的那件唐三彩,修复工作是你完成的?”
许念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那是一次保密修复,外界并不知晓具体修复师是谁。
“是。”她谨慎地回答。
“做得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真心称赞还是客套,“能够被苏富比认可,说明你的技艺已经达到一定水准。”
许念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她不相信他提起这个只是为了夸她一句。
果然,顾言深下一句话便是:“以你的能力,如果离开‘念心坊’,应该很容易在各大博物馆或私人收藏家那里找到待遇优厚的工作。为什么非要守着那个注定要失去的地方?”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刺中了许念内心最柔软也最坚韧的部分。
她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带着一种顾言深看不懂的光芒。
“顾先生,对您来说,‘念心坊’可能只是一个地方,一个资产。但对我来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它是家。是记忆,是责任,也是我之所以是许念的根。”
她看着窗外渺小的城市风景,声音渐渐沉静下来:“人不能没有根。失去了根,再优渥的生活,也只是浮萍。”
顾言深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就在车子即将抵达民政局门口时,一直沉默的顾言深终于放下了报纸。他没有看许念,而是对前排的陈特助吩咐了一句,声音平静无波,却让许念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落地窗前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将许念完全笼罩。
“我明白了。”他的语气依旧平淡,“许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许念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所以,还是失败了吗?他终究对她和“念心坊”没有兴趣。
她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站起身:“打扰您了,顾先生。”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顾言深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平静无波,却掷地有声:
“明天上午九点,带着你的身份证明和户口本,在这里等我。”
许念猛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顾言深已经背对着她,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只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影。
“我们去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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