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眉峰骤聚:半年光景未见起色,太医院就这点本事?不该广征天下良医么?
戴权急声道:太医院早已汇聚四海名医,宫外哪还有更高明的大夫?
那母后为何也缠绵病榻?
戴权顿时噤声,盯着青砖地缝不发一言。
罢了,孤亲自去瞧。
行至月洞门前,戴权忽道:殿下留神台阶。
秦王袍角翻飞,腰间飞鱼牌金光一闪:戴总管是觉着孤脚下有险?
戴权扫视往来宫人,轻声道:石子路不甚平整。
秦王朗声大笑,虚点其额:难怪父皇器重你,果然机灵。
戴权扑通跪倒:奴婢惶恐。
秦王鼻间轻哼:起来。你在这宫里头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这般作态,倒像孤刻薄了你。
俯身时一句耳语飘入戴权耳中:有疑难自会寻你。
待秦王身影没入慈宁宫,戴权才觉冷汗浸透中衣,凉风掠过脊梁。
坤宁宫琉璃映彩,十二扇朱漆宫门内,金丝楠木屏风分隔内外,凤榻四周垂落着孔雀蓝纱帐。
檀香混着药气弥漫殿内,鎏金熏笼吐着袅袅青烟。宫女们见秦王入内,齐齐屈膝退至两侧。
母后,儿臣来请安了。
锦帐里传来微弱声响:是大郎还是二郎?
秦王欠身:是二郎。
快过来让娘瞧瞧...
灯影幢幢间,秦王见母亲枯瘦的手从被衾中伸出,灰白面颊上浮着不祥的青黑。
“每日早晚请安,母亲虽表面嫌烦,实则是不想耽误你处理政事。但你总不来探望,只会让母亲更加忧心。听说你与兄长闹得不可开交,更令母亲寝食难安,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怎会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秦王听着孙皇后哽咽的话语,铁石心肠也泛起波澜,握紧母亲的手辩解道:“母后怕是听岔了,儿臣去康王府时,兄长并不在府中。”
孙皇后轻咳几声,秦王连忙从药罐中盛出汤药,小心喂服。
服下几口汤药后,孙皇后气色稍霁,继续道:“他本就不及你,这样只会让他更畏惧你,兄弟情分如何维系?他虽无治国之才,但处理内务还算稳妥。将来做个贤王辅佐你,既能分忧又可尽孝,岂不两全?”
“亲兄弟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难道真要应验那句天家无亲情?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
一阵剧烈咳嗽后,孙皇后仍不罢休:“难道血脉至亲,还比不上你府中那些幕僚可信?”
秦王连忙扶母亲坐起,轻抚其背:“儿臣并非无情之人,自会顾念手足之情。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主动为难皇兄,只是儿臣也有难处。”
孙皇后眉头紧蹙,冷声道:“你能有什么难处?不过是府 臣等着你登基后 行赏!他们莫非忘了,陛下只是染恙,如今已近痊愈,正值盛年?整日在你耳边搬弄是非,难免让你生出异心。”
“错不在我儿,我儿当将这些人逐出秦王府才是。”
秦王长叹一声,默默收回手掌,面露难色。
这时宫女匆匆来报:“娘娘,康王殿下求见。”
“他怎么来了?”
秦王神色疑惑,缓缓起身望向殿门。他刚解除禁足不久,康王按理还在斋戒期间,怎会突然入宫?
话音未落,只见一袭素袍的中年男子疾步而入。见到秦王时明显一怔,点头致意后快步来到榻前,关切道:“母亲身体可好?儿臣未能在病榻前侍奉,实在罪该万死。若神明有灵,愿分担母亲病痛,儿臣才得心安。”
与英武挺拔的秦王相比,康王更显文士风范,面如冠玉,加之能言善道,在后宫颇得欢心。孙皇后对康王的偏爱,大抵源于此。
见康王跪在榻前啜泣,孙皇后又生怜惜,轻抚其面颊柔声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见到你们兄弟,母亲的病就好多了。”
“寻常百姓家若有两个出息的儿子,是天大的福气。可生在皇家,反倒成了祸事。眼看着你们兄弟阋墙,被百姓议论,叫为娘如何不心痛?”
你们都大了,娘管不了了,唉......
孙皇后长叹一声,康王慢慢站起身,对秦王说道:皇弟,这个字,为兄迟早要改口称的。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秦王脸色骤变,慌忙摆手:皇兄慎言!父皇尚在长安,臣弟怎敢当此称呼?
康王摇头叹息:为兄自知才能不如你,威望不及你,却被推到这个位置与你相争。其实......为兄早就不想争了。
他抬手比划着腰间高度,眼中泛起回忆之色:记得你小时候才到我这儿高,有次我从宫外带回个糖葫芦,正巧遇见你下课回来。你从没尝过这市井小吃,觉得新奇就全拿走了。
从小到大,为兄从未与你争过什么,如今却要争这皇位,岂不可笑?幸好父皇终于想通了,让我不必再争。只望皇弟莫要记恨,为兄实在是身不由己。
说着,两行清泪划过康王面颊:这次边关之行,才知皇弟多年戍边的不易。此番若是由你挂帅,定不会折损那么多将领......
康王上前几步,紧紧抱住秦王。秦王只觉肩头一片湿热,耳边传来哽咽的声音:皇弟别怪为兄......但愿我们还能像儿时那样,同吃同住,一起在 放纸鸢......
这番话不仅让康王泪流满面,连榻上的孙皇后也低声啜泣起来,引得旧疾复发,又是一阵咳嗽。
秦王连忙安抚:皇兄言重了,臣弟岂是那等薄情之人......
这才像话。
看着两个儿子冰释前嫌,一左一右陪在身边,孙皇后眉开眼笑,气色都好了许多。
康王趁势提议:皇弟,过几日我在府中设宴,庆贺我们兄弟重修于好。只是离府多日,需要时间准备,还望皇弟稍候。
秦王立即接道:不如让臣弟做东,正好为皇兄接风洗尘。
见两人连宴请都要相争,孙皇后笑指着他们:你们两个榆木脑袋,这点小事也要争?轮流设宴不就行了?大郎先请,二郎你府上宽裕,回头再好好准备回请便是。
康王连连称是:母后说得极是。皇弟意下如何?
这......
见秦王迟疑,孙皇后又咳嗽起来,费力地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怎么?你兄长都这般说了,你还要记恨?莫非真要他跪下来求你?
臣弟不敢......
秦王暗自叹息,只得应承:一切听凭母后安排。
孙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些许血色。
好好好,和好就好。你们都退下吧,本宫要歇息了。
康王与秦王躬身行礼,一同退出了寝宫。
殿门合拢的声响消散后,孙皇后支起身子张望,见人影确已远去,霎时掀开锦被坐直,哪还有半分病容。
大郎既存了与二郎和解的心思,倒是本宫多虑了。二郎素来仁厚,只要大郎不惦记那位置,往后自然太平。陛下也真是,怎忍心看骨肉相争?
她长舒胸中郁气,扬声道:来人,备香汤更衣。哪个没眼力的奴才挑了这般厚的被褥,闷得本宫满身是汗!
……
小院西厢房里,
史湘云餍足地倚在软枕上神游。
锦衾翻卷间,忽瞥见粉墙上悬着几幅裱好的画作,虽非名家笔墨,却自有一番意趣。
昨日未曾留意,此刻闲来无事,便趿着绣鞋凑近细看。
这幅墨迹未干似的,画的莫不是这小院?咦,天上怎还有烟火——莫非是端阳那日景象?
这幅更奇了,瞧着不似颜料所绘,倒像真物镶在里头。
林黛玉挑帘进来,见她指尖正抚着那幅雏菊出神,不由轻笑:这原就不是画的。
当真?史湘云惊得缩回手,既无根须又无泥土,如何能不枯不萎?
岳大哥的手笔。林黛玉偏头想了想,究竟什么法子,连我也参不透。
岳大哥?
史湘云心头又掠过那道身影。
每知晓他一分好处,转瞬又见新奇,竟似掘不尽的宝山,探不完的幽谷。
连林姐姐这般灵慧都不明白,我更不必问了。她退回榻边托腮嘀咕,岳将军当真了不得,若能似你这般与他亲近......
后半句咽在喉间:纵是鲁莽些又何妨?横竖是将门子弟......
正胡思乱想时,院门吱呀作响。一乘绣着保龄侯府徽记的青绸小轿落在石阶前。
史湘云霎时绷直了脊背,见轿中踏出的妇人,慌忙往林黛玉身后躲。
但见那妇人云鬓高绾,金步摇映着额间花钿,藕荷色罗裙裹着袅娜身段,媚而不妖,执团扇掩唇轻笑:可是林姑娘?老身特来接湘云回府。岳将军既不在,烦请转达谢意。
林黛玉不疾不徐福身:夫人言重了。云妹妹天真烂漫,我倒盼她常来作伴。
周氏闻言微怔。
这小女子言谈举止竟似主家做派,相较身后那个探头探脑的侄女,气度判若云泥。
姊妹投缘自是好事。周氏拉过扭捏的史湘云,温声道,今日且先回府,总要给老爷个交代。
林黛玉微微点头,朝湘云挥手道别:“云妹妹,记得常来。”
史湘云默默点头回应,随即跟随周氏上了轿子。
轿子启动,驶出巷口后,湘云一改在院中的活泼,低声说道:“二婶婶,我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擅自出门了。”
周氏故作惊讶,反问道:“何错之有?你正该多去走动。”
史湘云一时难以置信。
平日里婶婶对她极为苛刻,连府上的粗活也要她跟着下人一起做到深夜。至于像荣国府 们每月二两银子的月例,她更是从未有过。
因此,她常去荣国府讨好贾母,以求庇护。
如今似乎又找到了另一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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