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厉声喝道:“稳住阵脚,举盾防箭!传令城墙守军,向殿前放箭,压制敌军攻势!再派人往城门泼油, 烧门!”
百户愕然:“烧城门?”
“兵力不足,必须烧门阻挡京营破城,速去执行!”
“可烧门只能拖延一时……”
“一时足矣!我自有退敌之策!”
百户不再多言,立刻传令行动。
阵尾士兵迅速将油泼向城门,火势骤起,浓烟滚滚。
秦王静立阵中,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味,却未对岳山的决断有半分质疑,即便此刻已是背水一战。
见岳山几番冲杀仍稳守军阵,秦王心中微暖。
敌军箭雨渐歇,攻势减弱,军阵继续推进。秦王随军前行,忽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
借着大殿微光,他猛然发现太和殿上立着一道模糊人影。
虽看不清面容,但那股莫名的厌恶感让他确信——那必是康王。
秦王默默取下马背上的强弓,静待最佳时机。
阵前,岳山也察觉异样。
康王始终未现身,但羽林军显然并非由孙启指挥,副统领石崇仍在督战。
康王必定藏身于战场附近。
城门烈火冲天,黑烟蔽日。秦王府士兵见退路断绝,军心略有动摇。
岳山振臂高呼:“康王谋逆,祸乱皇城!国士当战,诛逆护君!”
亲卫们热血沸腾,齐声呼应:“诛逆护君!”
岳山高举重盾,冲锋在前,厉声传令:“前进三十步,列阵迎敌!”
令旗翻飞,军令迅速传遍全军。
铁甲洪流顶着密集箭矢,踏过遍地狼藉的战场,犹如一具精钢铸造的战争机器,稳步推进。
在羽林军与康王亲兵眼中,这些背映烈焰的战士宛如来自九幽深渊的恶鬼,刀剑难伤的气势令人肝胆俱裂。
长时间挽弓已耗尽臂力,心绪紊乱更令准头尽失。随着玄甲军阵不断逼近,遭遇的抵抗反而愈发微弱。
战意溃散之时,胜负便已注定。
当先锋抵近太和殿最后一级玉阶,岳山目测射程已至,当即喝令:撤盾,火铳准备!
令旗挥动间,盾墙骤开缝隙,黑黝黝的铳管齐刷刷探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首轮齐射便撕开敌阵,战局顷刻逆转。
推进,第二轮!
在咫尺之距的贯穿力远胜箭矢,即便身披锁子甲的羽林卫,中弹后虽不致命,但飞溅的铁屑足以令人丧失战力。
第三轮,放!
三轮爆响过后,唯有躲藏掩体者幸免,战场上尽是哀嚎翻滚的伤兵,最后防线土崩瓦解。
岳山挥剑前指:缴械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
元庆帝望着势如破竹的秦王府精锐,将羽林与康王府联军撕得粉碎,不禁暗自慨叹。
他们高呼的护君威,怕早非朕这个垂暮之君了。
见秦王节节胜利,老皇帝反而露出笑意,揶揄面如土色的康王:如何?还有胜算否?
康王暴跳如雷:贾代化何在!从秦王府至皇城,岂需半日工夫?
哦?竟留有此着。贾代化甘为你所用,倒是奇事。不知许了他何等好处?
康王揪住龙袍前襟,面目狰狞:败局全拜你所赐!秦王府哪来的火器?
尔等向来鄙薄火器粗陋。二郎原本亦不看重,全赖那小将改良军阵,方显其威。
孤不服!这龙椅本该是孤的!
癫狂咆哮间,忽有火铳破空而来,将殿门轰得粉碎。
紧接着一箭穿云,正中康王心窝,令他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抬眼望去,但见秦王收弓策马而来,虽病容憔悴,方才一箭却似用尽毕生气力,此刻正拄着长弓喘息。
儿臣救驾来迟,父皇受惊了。
元庆帝打量着这个咳喘不止的儿子,勉强扯动嘴角:无妨。
昔日议政的巍峨大殿,如今只剩父子三人。血脉至亲反目成仇,令元庆帝满心苍凉。
但对仍在血泊中咒骂不休的康王,他眼中已无半分慈色。
你处置罢,朕无话可说。
闭目长叹,老皇帝仿佛又衰老了十岁。
秦王微微颔首,缓步走到康王面前,沉声道:于国,你谋逆作乱,勾结外敌;于私,你屡次欲取我性命。事到如今,可还有话说?
箭镞深嵌骨肉,鲜血汩汩流淌,康王俊美的面容因剧痛扭曲变形。
他强忍痛楚,喘息道:胜者为王,我只恨准备不足。若能早两年谋划,此刻倒下的就该是你!
秦王冷笑:就这些?
说着抽出腰间,用袖口缓缓擦拭。
见寒光乍现,康王瞳孔骤缩。
他原以为最多囚禁宗人府,毕竟处决皇子非比寻常。有孙皇后周旋,重情义的二弟或会手下留情。
未料秦王竟在拭刃。
康王拖着伤躯向后挪动,血痕蜿蜒。
你...你不能杀我!
秦王步步紧逼,刀环轻振作响:为何?说来听听。
杀我必寒宗室之心!他们助你立足,你今日杀兄,明日待他们如何?
秦王讥诮道:他们未害我性命,未,何须忧虑?
康王急道:我与蛮族和议将成,若我死,他们必大举南侵!大同已失,紫荆关若破,女真再出关,京城危矣!你坐得稳龙椅?
秦王反问:你登基就能阻其南下?
自然!我们立有盟约,岁币保平安!
若蛮族守信,何来此次南犯?我朝国威远迈前代,不纳贡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岂能再刮民脂 敌?
敌来,我自当亲御城头!
康王厉声道:你要让京畿百姓为你的虚名陪葬?
荒谬!秦王怒目而视,莫非效宋人割地求安?你心中唯有权位,这才是你败亡之由!
秦王不再多言,疾步上前,刀光闪过,康王咽喉绽开血花。
大殿重归寂静。
忽有脚步声急促传来。
秦王转头,见岳山血染征袍疾行而至,目光顿显柔和。
岳卿何事?
岳山扫视殿内,抱拳道:末将欲借一物。
秦王诧异,佩剑已赠,自己仅剩,还有何物可借?
何物?
首级!
秦王闻言一愣。
岳山沉声道:“末将需借康王头颅一用!”
秦王虽不明其意,仍颔首道:“准。”
寒光闪过,岳山剑锋再落,拎起血淋淋的首级疾步离去。
待其身影消失,久未开口的元庆帝忽然叹道:“二郎,此子乃国士无双。”
秦王会意,近前应道:“岳山屡次救儿臣于危难,否则早丧于康王之手。”
“勇冠三军,谋略过人,年方弱冠便有卫霍之姿。”元庆帝指尖轻叩案几,“难怪你敢直面蛮族铁骑。”
秦王坦然称是。
元庆帝忽从袖中抖出几枚丹丸,掌心朱砂色的药石映着烛火:“朕靠这毒物苟活,服之癫狂,断之剧痛。所谓长生,不过笑话。”
他猛然攥紧拳头,丹丸碎屑簌簌而落:“皇儿既知以民为天,这江山......便托付于你了。”
“父皇!”秦王佩刀当啷坠地。
元庆帝突然暴喝:“动手!莫让为父再做药傀!”
刀光扬起时,老皇帝浑浊的眼底竟透出解脱的笑意。
宣武门下,贾代化正怒踹兵车。
本该围攻秦王府的军队,此刻却在宫墙外乱作蚁群。云梯未至,城门紧闭,更可恨的是——
“报!叛军自内焚门!”
冲天火舌舔舐着包铁门栓,热 退三丈内的士卒。贾代化揪住传令兵厉吼:“本将看得见!”
他盯着宫墙上猎猎作响的玄甲旗,后槽牙几乎咬碎。那杆旗帜每飘动一次,都像在嘲笑他的愚钝。
“老将军,眼下该如何是好?”
贾代化盯着高耸的城墙,狠声道:“架 !今日就算用手扒,也得给我攻进去!”
话音刚落,城内骤然响起一阵火铳轰鸣,紧接着便是震天的厮杀声,不久后渐渐沉寂。
“坏了!”贾代化脸色骤变,“快!再快些!”
然而,京营士兵尚未攀上城墙,秦王府的胜局已然奠定。
羽林军终究未能突破秦王府亲卫的防线,眼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
城墙上,守军越聚越多,转眼集结了百余人,张弓搭箭对准下方的京营士兵,只等岳山一声令下。
不多时,岳山疾步从太和殿赶来,手中提着一物,令众人骇然失色。
“指挥使大人拎的……是康王的脑袋?我莫不是眼花了?快帮我瞧瞧,是不是被铁砂迷了眼!”
身旁一人颤声道:“你没看错,那就是康王的头颅!”
霎时间,秦王府将士欢呼雷动,胜利属于他们。
而羽林卫与康王府士兵面如死灰,颓然垂首。
岳山踏着欢呼声登上城头,高举头颅喝道:“都住手!看看这是什么!”
正攀爬的士兵纷纷抬头,贾代化凝神望去,认出那颗头颅后,心头猛地一沉。
岳山猛然指向他,厉声喝道:“贾代化!你想 不成?”
“私调京营入城,你贾家有几颗脑袋够砍?还不命他们缴械!”
声如雷霆,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岳山浑身浴血,甲胄森寒,更添凶煞之气。
京营士兵僵在原地,齐刷刷望向贾代化。
贾代化攥紧马槊,沉默良久,终是松手任其坠地。
“京营将士,放下兵器……投降!”
他亲手卸去甲胄,令人捆缚自己,仰头喊道:“我自入城向殿下请罪。”
岳山冷然挥手:“放吊篮。”
竹篮徐徐降下,贾代化坦然踏入,被亲卫拉上城墙。
亲卫正要上枷,岳山制止道:“老将军功在社稷,留些体面。”
贾代化侧目看向这位孙辈的将领,又望向城内尸山血海——秦王府亲卫折损过半,却以寡敌众,死战不退。
他长叹一声:“是你指挥的?”
岳山点头:“正是末将。”
终究是老了。贾代化仰头望着天际泛起的微光,叹息道:我们这些老骨头,早该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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