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易主,并未带来预期的和平与稳固。攻克城池的狂欢迅速被现实的残酷所冷却。堆积如山的战死者尸体,在近东灼热的阳光下未能得到及时妥善处理,很快滋生出污秽与疫病。一场可怕的瘟疫率先在城内贫民区爆发,随即如同恶魔的触手,迅速蔓延至军营乃至贵族区,并开始向周边地区扩散。死亡的气息取代了硝烟,笼罩着这座多难的圣城。
伽尔巴的军团纪律在瘟疫面前也开始动摇,纳速鲁定的商队封锁了疫区,却无法封锁恐惧。就在这绝望弥漫之际,一位来自东方的身影,悄然抵达了耶路撒冷。
他是林灵素。
这位曾被宋徽宗尊崇的道士,其理念与刘混康不尽相同,更侧重于符箓斋醮、济世度人。他受石光明理念感召,游历四方,闻听圣城遭劫,遂飘然而至。
面对满城哀鸿,林灵素未有丝毫畏惧与嫌弃。他并未急于施展任何玄奇道法,而是首先组织起尚未染病的人们,焚烧石灰,清理水源,指导隔离。随后,他在耶路撒冷城中心,那片曾见证无数信仰冲突与交融的土地上,择一空旷之地,亲手垒土筑台。
一座符合道教规制,却又似乎能与脚下这片土地各种古老气息产生微妙共鸣的“天坛”,在异教的核心地带拔地而起。此举自然引来了无数惊疑、审视,甚至敌视的目光,尤其是来自纳速鲁定麾下教士们的警惕。但林灵素浑若未觉。
祭天制药之日,天坛周围聚满了形色各异的人群,有绝望的市民,有好奇的士兵,也有冷眼旁观的教士。林灵素身着玄色道袍,步罡踏斗,仪轨庄严。他没有祈求任何具象的神佛,而是在仪式至为肃穆之时,朗声宣唱了一篇名为《神无方》的篇章:
“神,天德。
化,天道。
德,其体。
道,其用。
一于气而已。
神无方,
易无体,
大且一而已尔。
虚明照鉴,
神之明也。
无远近幽深,
利用出入,
神之充塞无间也。
天下之动,
神鼓之也。
辞不鼓舞则不足以尽神。
鬼神,
往来,
屈伸之义。
故天曰神,
地曰示,
人曰鬼。”
其声清越,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与冥冥中的某种宏大存在相呼应。随着他的吟唱,坛上预先摆放的诸多草药开始无风自动,隐隐有清光流转。天空中云气似乎也受到牵引,缓缓盘旋。
他并非在向一个外在的、人格化的“神”乞求,而是在阐述、在共鸣、在引导那充塞天地、无形无相、化生万物的本源之“气”——他称之为“神”。这“神”无有方所,不拘一体,其表现为天的化育之德,地的承载之示,人的归藏之鬼(归),本质皆是“气”的不同形态与作用。
仪式完毕,林灵素将那些经由祭仪、仿佛承载了“虚明照鉴”之“神”力的草药投入巨大的药釜之中。熬制出的药汤,分发给染疫的军民。其效果并非立竿见影的神迹,但饮下药汤者,皆感一股温和的暖流涤荡脏腑,沉重的病体似乎注入了一丝生机,病势得以遏制,甚至逐渐好转。
更为玄妙的是,所有参与仪式或饮下药汤的人,无论其原本信仰如何,心中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平和,仿佛被一种无分彼此、充塞无间的宏大“明光”所抚慰。
纳速鲁定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黑袍下的手指微微捻动。他感受到的不是圣力的降临,而是一种更接近宇宙本质的秩序力量在运作,这与他所知的任何神学解释都不同,却真实不虚。
伽尔巴则望着那座天坛和忙碌的林灵素,对身边的副官沉声道:“东方……带来的不只是瓷器和丝绸,也不只是军队。传令下去,不得干扰这位东方医师的任何行动。”
林灵素以他的方式,在这座纷争不断的圣城,暂时遏制住了死神的脚步。而他带来的关于“神无方”、“一于气”的理念,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其引发的思想涟漪,正悄然扩散,与朝霞城的“道器合一”、大宋的“理气之辨”遥相呼应,共同描绘着一幅远比战争与征服更为宏大的文明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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