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皇家书库,无声棋局
翌日,天光微熹。
绿萼端着盥洗的铜盆进来时,柳惊鸿已经穿戴整齐。她选了一件素雅的湖蓝色长裙,既不失王妃的身份,又不显得过分张扬,正适合皇家书库那种清净之地。
“王妃,您真要和王爷一起入宫?”绿萼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担忧,她一边拧着帕子,一边小声絮叨,“宫里人多眼杂,王爷的脾气又……”
“放心。”柳惊鸿从她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轻轻按了按脸颊,“王爷心中有数。”
她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萧夜澜此举,名为开眼界,实为鸿门宴。皇家书库,典藏天下舆图,那里是南国疆域最精密的缩影,也是一个能将所有伪装都映照得无所遁形的照妖镜。
去往皇宫的马车里,一路无话。
萧夜澜闭目靠在软垫上,轮椅被稳稳地固定在车厢一角。他呼吸平稳,仿佛已经睡去,但柳惊鸿知道,这头蛰伏的猛兽,每一根神经都醒着。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细微颠簸,窗外掠过的市井喧嚣,都像是被他尽数收入耳中,再于那深不可测的脑海里拆解分析。
柳惊鸿没有去看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裙摆上用银线绣出的一朵小小的缠枝莲。她将自己调整到“刘承”与“柳惊鸿”之间的一种状态——一个对知识抱有纯粹好奇,又恪守王妃本分的女子。
皇家书库名曰天禄阁,是一座三层高的宏伟建筑,通体由黑沉的铁力木构筑,飞檐斗拱,庄严肃穆。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与防蛀药草混合的独特气息,厚重得能压住人的呼吸。
守阁的老太监见到萧夜澜,脸上堆起了恭敬的笑,但那笑意浮在表皮,未达眼底,腰也只是微微一躬,透着一股子程式化的敷衍。对这位圣上不喜、朝臣不理的残废皇子,宫里的人早已学会了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表达敬畏。
萧夜澜对此视若无睹,只淡淡吩咐:“去舆图室。”
老太监不敢怠慢,亲自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到三楼一间需要两把不同钥匙才能开启的密室前。
“王爷,王妃,请。”老太监打开门,便识趣地退下了,将空间完全留给了他们。
舆图室内光线幽暗,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高大图架,上面卷着无数长短不一的图轴。正中的一张巨大长案上,铺着一幅不知是什么兽皮制成的巨大地图,上面用朱砂和黑墨描绘着山川河流,细致入微。
“过来。”萧夜澜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柳惊鸿走上前,目光落在那幅地图上,心跳漏了一拍。
那正是南国与北国接壤的边境全图。
“你昨日提及的襄阳,在此处。”萧夜澜不知何时已将轮椅滑到长案边,修长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点。他的指尖,正正地按在“襄阳”二字之上。
柳惊鸿的目光跟过去,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个书痴见到绝版孤本时的狂喜。她没有去看那错综复杂的军事关隘,而是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发出一声惊叹。
“天哪!这……这画得也太精妙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赞美,俯下身,几乎要将脸贴到地图上,“王爷您看,这条汉水支流的走向,与《水经注》里郦道元描述的‘又东迳宜城县故城南’完全吻合!还有这座岘山,图上竟标注出了每一处山脊的走势……当年绘制此图的司天监官员,定是将整座山都走遍了!”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朝圣般的虔诚,虚虚地划过图上的山川脉络。她口中念念有词,说的全是关于地名沿革、历史典故、文人骚客在此地留下的诗篇,将一幅杀机四伏的军事地图,硬生生解读成了一部活着的《华阳国志》。
萧夜澜静静地听着,看着她那双在幽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只有对知识最纯粹的渴求,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他任由她“痴”了半晌,才用一种不经意的语调,再次开口。他的手指从“襄阳”滑开,点在了附近一处极为险要的隘口上。
“北国铁骑,以迅猛闻名。若他们奇袭襄阳,你以为,哪条路最为……便捷?”
“便捷”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柳惊鸿的耳膜。
来了。
柳惊鸿眨了眨眼,仿佛没听懂这个词背后的深意。她歪着头,看着萧夜澜指着的那个隘口,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那丝困惑又被一种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所取代。
“便捷?”她重复了一遍,随即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像风吹过檐角的铜铃,“王爷可问错人了。若我是领兵的将军,恐怕会带着大军一头扎进这片云梦泽里。”
她纤长的手指指向襄阳东南那片广袤的沼泽地带。
“为何?”萧夜澜的眸色深了一分。
“因为《舆地纪胜》上说,云梦泽古时盛产一种名为‘芰荷’的红莲,花开之时,艳丽无双。妾身在想,一支所向披靡的铁骑,最终却陷在万顷红莲之中,动弹不得,那场面……该是何等……悲壮又绮丽的败局?”
她说着,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趣至极,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个想出了绝妙恶作剧的孩童。
用最荒诞的诗意,去消解最冰冷的杀机。
萧夜澜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像是有风暴在酝酿,却又被一层厚厚的冰面死死压住。
半晌,他收回手,转动轮椅,只留给柳惊鸿一个冷硬的侧脸。
“你的脑子,确实异于常人。”他的评价听不出是褒是贬,“也罢。随我来,还有一物,或许合你的胃口。”
他领着她,穿过一排排高大的图架,来到舆图室最深处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这里堆放着一些被废弃的图轴,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萧夜澜用下巴朝一个被随意扔在角落的黑漆长筒指了指,筒口用蜡封得死死的。
“十年前,处决一个北国探子时,从他随身物品中搜出来的。据说是舆图,但无人能解,皆以为是疯人呓语。”他语调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你既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便拿去看看吧。”
他说完,便自顾自地转动轮椅,朝门口滑去,似乎是想给她留下独自研究的空间。
柳惊鸿的心,却在这一刻,擂鼓般狂跳起来。
北国探子?十年前?
她走上前,拂去漆筒上的灰尘,入手冰凉。她用指甲小心地抠开封蜡,拔出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卷颜色暗沉的皮质卷轴。
不是牛皮,也不是羊皮,触感坚韧而光滑,带着一丝非草木的腥气。
她缓缓展开卷轴。
上面没有山川,没有河流,只有无数用不知名颜料绘制的、仿佛星辰轨迹般的复杂线条和神秘符号。
这根本不是舆-图!
就在柳惊鸿的目光扫过卷轴中央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在那团最繁复的线条核心,用一种需要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隐秘墨水,画着一个图案——一只抽象的、正在振翅高飞的鸟。
是玄鸟!
但这只玄鸟的形态,比文老板竹简上的那个更加古老、繁复,是唯有“玄鸟”组织创始元老和最高级别的“信使”才知晓的原始徽记!
而徽记之下,是两个几乎与皮卷本身融为一体的、针尖大小的古篆——
画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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