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长街旁,石榴花正开得热烈,簇簇殷红缀在翠绿枝叶间,映着宫墙的青灰,倒添了几分生机。甄嬛与阿箬并肩而行,两人一边慢走,一边低声聊着天。
“海兰这几日怕是没睡好,永琪虽已无大碍,可孩子病一场,做额娘的总要多熬几夜。”甄嬛手里捏着一方绣着兰草的丝帕,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咱们从翊坤宫带来的那盒燕窝,是上好的官燕,让海兰每日炖一盏,补补身子。”
阿箬跟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点头应道:“娘娘考虑得周全。嫔妾也特意让小厨房备了永琪爱吃的牛乳羹,一会儿带去延禧宫,正好给小阿哥吃。”
两人说着话,刚转过街角,便听见前方传来清脆的巴掌声,伴着女子的呵斥,打破了长街的宁静。甄嬛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只见高曦月身着一身宝蓝色宫装,领口袖口绣着金线缠枝牡丹,正立在街中,身旁围着四五个宫人,而她面前,一个宫女正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包药材和一叠素色锦帕,显然是刚从内务府领了东西回来。
那宫女正是魏嬿婉,她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两侧,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方才那巴掌显然是打在她脸上,她身子微微发颤,却依旧死死托着托盘,不敢让里面的东西洒出来分毫。
高曦月见她这副模样,火气更盛,抬脚便往魏嬿婉膝边踹了一下,厉声呵斥:“你个贱婢!眼睛是瞎了吗?没看见本宫过来了?竟敢挡在路中间,耽误本宫去给太后请安,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魏嬿婉膝盖吃痛,险些栽倒,却还是咬牙稳住身子,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恭敬:“贵妃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刚从内务府领了二阿哥的药材,想着赶紧送回阿哥所,没留意娘娘过来,并非有意挡路,求娘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饶了你?”高曦月冷笑一声,伸手捏住魏嬿婉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眼中满是轻蔑,“不过是个伺候阿哥的贱婢,也敢跟本宫提‘饶’字?本宫告诉你,在这宫里,本宫想罚谁就罚谁,想杀谁就杀谁,你一个卑贱宫女,连让本宫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还敢辩解?”
魏嬿婉被她捏得下巴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只能哽咽着说:“奴婢不敢辩解,只求娘娘开恩,二阿哥还等着药材煎药,若是耽误了时辰,怕是对二阿哥身子不好……”
“哼,二阿哥又如何?”高曦月松开手,魏嬿婉的下巴上立刻留下几道红痕,“就算是皇后娘娘在此,也得让本宫三分,你一个贱婢,也敢拿二阿哥压本宫?今日本宫偏要罚你,让你知道知道,在这宫里,什么人是你能得罪的,什么人是你得罪不起的!”说罢,她抬手便要再打。
“贵妃娘娘安好。”
就在这时,甄嬛的声音缓缓传来,她带着阿箬走上前,微微屈膝行礼,语气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阿箬也跟着行礼,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高曦月的脸色。
高曦月转头看向甄嬛,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见她穿着一身浅紫色宫装,头上只簪了一支羊脂玉簪,装扮素雅,却难掩周身的气度,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嫉妒,语气也带着几分不屑:“娴妃啊,起来吧。这长街上人来人往的,你行此大礼,倒显得本宫欺负你似的。”
她的目光掠过一旁的阿箬,连半分停留都没有,仿佛阿箬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连让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阿箬早已习惯了高曦月的轻视,依旧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甄嬛起身,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魏嬿婉身上,见她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膝盖处的宫装也被踹得皱巴巴的,托盘里的药材却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是个细心又能忍的。她微微蹙眉,看向高曦月,语气带着几分疑惑:“不知贵妃娘娘因何如此动怒,要责罚这个宫女?臣妾看着她有些面熟,好像是阿哥所里伺候二阿哥的宫人,怎么会在此处惹得娘娘不快?”
高曦月闻言,脸色更沉,她最不喜娴妃这副看似温和、实则处处透着精明的模样,当下便冷笑道:“娴妃倒是眼尖,连阿哥所的一个小宫女都认得。不过,本宫罚人,还需要向你报备吗?你虽有协理六宫之权,可本宫是贵妃,位份在你之上,你再想管闲事,也管不到本宫头上来!这丫头挡了本宫的路,还敢拿二阿哥当借口,冲撞本宫,难道本宫连责罚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甄嬛听她语气不善,却依旧神色平静,又微微俯身,语气诚恳:“臣妾不敢质疑贵妃娘娘的权威,更不敢管娘娘的事。只是臣妾觉得,娘娘向来贤良淑德,深得皇上宠爱与太后信任,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责罚宫人,知道的人会说娘娘赏罚分明,是在整顿宫规;可不知道的人,难免会说娘娘苛待下人,仗着位份欺压宫女,这对娘娘的名声,总归是不太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魏嬿婉托盘里的药材上,继续说道:“更何况,这宫女是伺候二阿哥的,二阿哥是皇后娘娘的嫡子,若是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娘娘是对皇后娘娘有意见,才迁怒于伺候二阿哥的宫人,这岂不是平白惹了误会,伤了娘娘与皇后娘娘的和气?”
高曦月被甄嬛这番话说得一噎,她心里确实没把皇后放在眼里,可也不想落个“苛待嫡子宫人”的名声。她瞪着甄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响才冷冷地说:“娴妃果然是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把本宫架到了炭火上。罢了,今日看在你为她求情,又顾及皇后颜面的份上,本宫就饶了这贱婢一回。但若有下次,本宫定不轻饶!”
说罢,她狠狠瞪了魏嬿婉一眼,又剜了甄嬛一眼,才带着宫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直到高曦月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甄嬛才转身看向魏嬿婉,语气温和:“你起来吧,以后在宫里行走,多留意些,莫要再冲撞了贵人。”
魏嬿婉连忙起身,双腿早已跪得麻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她捧着托盘,对着甄嬛深深一拜,声音带着感激:“谢娴妃娘娘相救,若不是娘娘,奴婢今日怕是要受更多责罚了。”
甄嬛微微点头,转身便要带着阿箬往延禧宫去,可刚走两步,魏嬿婉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娴妃娘娘,留步!”
甄嬛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魏嬿婉,见她眼中满是犹豫与探究,便转头对阿箬说:“慎常在,你先带着东西去延禧宫,告诉愉嫔,本宫稍后便到。”
阿箬看了一眼魏嬿婉,又看向甄嬛,见甄嬛点头示意,便应道:“是,嫔妾先告退了。”说罢,她带着身后的小宫女,捧着燕窝和牛乳羹,往延禧宫的方向去了。
待阿箬走远,甄嬛才看向魏嬿婉,语气平静:“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魏嬿婉再次屈膝,对着甄嬛行了一礼,才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奴婢多谢娴妃娘娘今日出手相救,只是奴婢不明白,娘娘与奴婢素无交集,为何要为奴婢向贵妃娘娘求情?娘娘明明可以像旁人一样,视而不见的。”
甄嬛看着魏嬿婉,见她虽面带感激,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心中不由多了几分留意。她淡淡开口:“本宫并非是特意救你,只是见不得有人仗着位份,随意欺压宫人罢了。这宫里本就不易,能少些苛待,便少些吧。”
魏嬿婉听到这话,心中更是疑惑。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的画面——那时的娴妃,早已成为了权倾后宫的皇后,面对得宠的自己,眼神冰冷,语气决绝,高声下令:“令贵妃不必关押了,即刻绞杀!”那时的她,何等威严,何等狠厉,与眼前这个温和体恤宫人的娴妃,简直判若两人。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娴妃”身份,可性情却大相径庭。这些日子,魏嬿婉也私下打探过娴妃的事,却发现如今的娴妃,与她记忆中那个打压宠妃,处处标榜自己身份的皇后,都不一样——她不争宠,不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旁人,反而时常帮扶海兰,对宫人也多有体恤,甚至还帮助自己的贴身婢女争宠,完全不像她记忆中的模样。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难道……难道娴妃也和自己一样,是死后重来了一回?
这个念头让她既兴奋又恐惧,她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甄嬛,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娘娘,奴婢……奴婢前些日子听宫里的老人说,这世上有‘借尸还魂’之事,说是人死之后,魂魄能回到过去,附在曾经的自己身上,重新活一回。不知娘娘您,可曾听过这样的说法?”
甄嬛听到“借尸还魂”四个字,心中猛地一震,脸上却依旧平静,只是眼神冷了几分。她看着魏嬿婉眼中的急切与探究,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她不动声色地扶着身旁惢心的手,语气严肃:“宫中禁言怪力乱神之事,嬿婉姑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这些无稽之谈,传出去若是被太后或皇上听见,难免会治你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说罢,她不再看魏嬿婉,转身便扶着惢心,朝着延禧宫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也让她的背影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疏离。
魏嬿婉站在原地,看着甄嬛的背影,心中满是混乱。娴妃的反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直接否认,可那句“谨言慎行”,却像是在暗示什么。她攥紧了手中的托盘,指节微微泛白——若娴妃真的也是重生而来,那这一世的后宫,怕是要比前世更加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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