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流转,不过倏忽一月,紫禁城便迎来了七阿哥的满月之辰。早在前几日,内务府便已领着宫人洒扫庭除、张灯结彩,朱红宫墙下悬起了簇新的明黄绸缎,檐角的鎏金铜铃随风轻晃,叮咚声里都裹着几分喜庆。乾清宫内,弘历提笔写下“永琮”二字,笔锋遒劲,赐名的圣旨即刻由太监捧出,一路穿过层层宫阙,将这份关乎皇嗣的荣宠传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七阿哥的满月礼,注定要办得极尽隆重。
重华宫作为此次宴饮的主场地,更是布置得流光溢彩。殿内铺着厚厚的藏青色云锦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紫檀木长桌上摆满了蜜饯、糕点与各式宴席,水晶盏中盛着琥珀色的佳酿,氤氲出淡淡的酒香;殿角的铜炉里焚着上等的龙涎香,烟气袅袅缠绕着梁上悬着的蟠龙华灯,将满殿人影映得忽明忽暗。巳时过半,太后的銮驾率先抵达,一身缂丝镶边的明黄色寿字纹旗装,由宫女搀扶着入座主位,眼角的笑意里藏着对皇孙的期许。弘历随后而至,玄色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身姿挺拔;只是他身后的皇后富察琅嬅,虽身着绣凤穿牡丹的正红宫装,鬓边簪着成色极佳的东珠玉簪,却难掩眉宇间的倦意,被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步履比往日慢了许多。
“皇后娘娘,您慢些。”贴身宫女轻声提醒,富察琅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怀中的襁褓上时,才泛起一丝柔和。那襁褓是用上好的江南云锦缝制,滚着细细的银边,里面裹着的七阿哥正安安静静地睡着,小拳头攥着一角锦缎,眉眼间依稀可见弘历的轮廓。当二人并肩踏入重华宫时,殿内原本轻细的谈笑声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聚了过去——自七阿哥出生,后宫中大半妃嫔都未曾得见这位嫡子的模样,今日终能一窥究竟。
“这孩子瞧着真是精神。”有低位份的妃嫔忍不住低叹,引得旁人纷纷附和。甄嬛坐在太后下首,手中捏着一方素色丝帕,目光掠过襁褓中的婴孩,心中暗自思忖:这已是她第二次见七阿哥了。比起刚出生时的瘦弱,如今的永琮确实长开了些,小脸圆嘟嘟的,呼吸均匀,想来这一月里皇后定是用了心养护。可转念看向富察琅嬅,她心中又掠过一丝疑虑:皇后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比起上次相见,连扶着宫女的手指都显得有些无力,身子竟似比生产前还要孱弱几分。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七阿哥身上时,角落里忽然响起一声轻幽幽的感叹,是金玉妍。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绣蝶宫装,指尖捻着绣帕,语气似叹非叹:“这七阿哥,可真是有福气的孩子啊!投生在皇后娘娘膝下,又是皇上亲赐的名字,咱们的孩子可是比不了哟。”她的声音压得不算高,却恰好能让身旁的甄嬛、纯妃苏绿筠、顺嫔与愉嫔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落定,身侧的海兰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她今日穿了件淡雅的月白色宫装,鬓边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垂着的眼眸遮住了所有情绪。在这深宫里沉浮多年,她早已学会了藏起锋芒——只要没人主动招惹到自己和五阿哥,这些明争暗斗,她素来是能避则避,何苦掺和进去引火烧身?
纯妃苏绿筠坐在海兰不远处,听见金玉妍的话,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微微泛白。她的目光落在七阿哥身上,那小小的襁褓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心口发闷——三阿哥自小懂事,却总不得皇上青眼,如今七阿哥身为嫡子,刚出生便得这般荣宠,往后三阿哥的路,怕是更难走了。可这份失落与酸涩终究不能摆上台面,她只飞快地移开目光,落在自己膝头的锦缎上,嘴角勉强牵起一丝淡笑,算作附和。
殿内一时陷入了微妙的沉默,金玉妍似笑非笑地扫过苏绿筠紧绷的侧脸,又瞥向神色淡然的甄嬛,慢悠悠地补了句:“说起来,嫡子便是不同。皇上这些日子除了上朝,多半都往长春宫去,连咱们宫里送的点心,都不及皇后娘娘宫里的合皇上心意呢。”
顺嫔见状,立刻顺着金玉妍的话头接了上去,声音柔柔弱弱却字字戳心:“嘉嫔姐姐说的是呢。臣妾们不过都是妾室,哪里能有皇后娘娘这般天大的福气。”她顿了顿,眼角的余光先掠过甄嬛,见她依旧端坐着,又转向苏绿筠,语气添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怅然,“原以为二阿哥身子素来不好,其他的皇子们或许还有几分机会,如今七阿哥这般康健,又是嫡出,想来往后……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顺嫔妹妹这话可就偏颇了。”金玉妍立刻接话,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机会这东西,原是给有福气的人的。七阿哥占了嫡出的名分,又得皇上疼惜,咱们这些庶出的皇子,怕是从根上就差了一截。纯妃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她特意点了苏绿筠的名,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苏绿筠握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在锦缎上。她连忙用帕子拭去,脸上挤出温婉的笑意:“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咱们做妃嫔的,只盼着皇子们都康健便是,哪敢妄议这些。”话虽平和,心里的嫉妒却像藤蔓般疯长——凭什么富察琅嬅就能占着嫡位,凭什么她的儿子刚满月就压过自己的三阿哥?
顺嫔见苏绿筠口是心非,又转向甄嬛,语气更柔了些:“娴贵妃妃娘娘素来得皇上敬重,或许还好些。只是纯妃姐姐的三阿哥,还有臣妾们这些……往后怕是真要多仰仗七阿哥的福气了。”这话明着是抬举甄嬛,实则是暗指她的六阿哥亦是庶出,同样要受七阿哥压制。
一直沉默的甄嬛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金玉妍和顺嫔,指尖松开又攥紧丝帕,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沉稳:“顺嫔妹妹这话差了。”她先看向金玉妍,“皇上赐名‘永琮’,是盼着孩子能平安长大,承继宗室香火,并非是要分什么嫡庶高低。咱们宫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对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素来都是上心的,前些日子还特意问过三阿哥的功课,怎么能说‘从根上差了一截’?”
金玉妍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强辩道:“娴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羡慕皇后娘娘有这份福气。”
“福气这东西,向来是修来的。”甄嬛淡淡开口,又转向顺嫔,“至于‘机会’二字,更是不妥。宫闱之中,最忌妄议皇嗣前程。二阿哥身子弱,咱们该盼着他早日康健;七阿哥刚满月,该盼着他平安成长;其他皇子们,各有各的造化。皇上治国尚且讲究‘一碗水端平’,咱们做妃嫔的,若是先存了偏私计较之心,岂不是让皇上烦心,让太后忧心?”
她这话既点出了二人“妄议皇嗣”的不妥,又抬出了皇上和太后,堵得金玉妍和顺嫔哑口无言。金玉妍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白,却只能讪讪地笑:“娴贵妃娘娘说的是,是臣妾失言了。”顺嫔也连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不甘,轻声附和:“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
苏绿筠坐在一旁,听着甄嬛的话,心里的嫉妒稍稍平复了些,却也暗自心惊——还是娴贵妃有手段,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僵局,还堵了嘉嫔和顺嫔二人的嘴。她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脸上的神色,只当自己从未参与这场暗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高亢的唱喏声:“吉时到——开宴!”
随着这声唱喏,宫人端着热腾腾的菜肴鱼贯而入,琥珀色的佳酿被重新斟满,殿内的气氛瞬间被拉回喜庆。弘历端起酒杯,看向众人笑道:“今日永琮满月,诸位与朕同喜。”太后也颔首笑道:“是啊,看着孩子们都好好的,哀家便安心了。”
妃嫔们纷纷起身举杯,一时间“恭贺皇上”“恭喜皇后娘娘”“祝七阿哥平安康健”的贺词此起彼伏。低位份的妃嫔忙着向弘历和富察琅嬅敬酒,高位份的则陪着太后说笑,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暗流,竟似被这满殿的笑语与酒香冲淡了去。檐角的铜铃依旧轻响,重华宫内的热闹,才真正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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