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暖意顺着金砖缝隙漫开,将冬日的凛冽驱散得无影无踪。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烟香,混着鎏金熏炉里散出的暖香,裹得人浑身熨帖。窗棂上凝结的冰花,在室内暖光的映照下,竟褪去了冷硬的棱角,泛着一层温润的柔光,像极了殿内主子此刻的心境。
金玉妍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那狐裘毛色如雪,是前几年皇帝赏下的珍品,毛锋细密柔软,裹着她的身子,衬得她肌肤愈发莹白。她的右手轻轻搭在膝头,指尖反复摩挲着腕间那串鸡油黄的黄玉手串——这手串是她从玉氏带来的陪嫁,每一颗玉珠都圆润饱满,色泽匀净得如同上好的蜜蜡,触手生温,连带着心口都暖烘烘的。这串手串于她而言,早已不是寻常饰物,而是她与母族玉氏的牵绊,更是她如今在后宫站稳脚跟的最好佐证。
方才内务府的总管太监秦立亲自来禀报,语气里满是恭敬:“贵妃娘娘,‘嘉贵妃’的册宝已恭恭敬敬供奉在正殿,连宫门外的宫灯都换了新的,是上等的明黄色宫纱,缀着细碎的珍珠,入夜后点亮了,保管是这后宫里最亮眼的景致。”金玉妍当时只淡淡应了声,眼底却藏不住笑意——从当年作为玉氏贡女入王府,初入宫屈居贵人之位,到后来晋封嫔、妃,如今终于登上贵妃之位,膝下还有四阿哥永珹这个能为她撑场面的儿子,这深宫里的每一步,她都走得不易,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
可真正让她心尖发颤的,是方才陪侍在侧的贞淑附在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贞淑是她从玉氏带来的自己人,做事妥帖又知根知底,当时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主子,玉氏那边递了密信来,说不日便会派使臣入朝,专为给主子和四阿哥问安来的。”
“问安”二字,像一汪温热的泉水,顺着耳尖淌进了金玉妍的心里,熨得她五脏六腑都舒坦。她微微坐直身子,抬手理了理鬓边的首饰——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是新得的,翠羽色泽鲜亮,金托上还嵌着几颗细小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光影落在她的杏眼上,让那双本就明媚的眼睛更添了几分流光溢彩。她望向对面的菱花镜,镜中的女子妆容精致,眉宇间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得意,却又不失贵妃的端庄贵气。
玉氏使臣要来,这哪里是简单的“问安”?金玉妍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玉氏对她在大清后宫地位的认可,是母族给她的底气——连远在玉氏的族人,都要为她特意派使臣来,往后这后宫里的嫔妃们,谁还敢轻视她?谁还敢不把景阳宫放在眼里?
“来人。”金玉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快,却又刻意拿捏着贵妃的沉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的人听见。守在暖阁门外的大宫女丽心立刻应声进来,她穿着一身湖水绿的宫装,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姿态恭谨地垂手侍立,连头都不敢抬:“主子,奴才在。”
“你去库房一趟,把那匹孔雀蓝的云锦取出来。”金玉妍缓缓开口,指尖依旧摩挲着黄玉手串,“那料子颜色正,纹样也雅致,给四阿哥做件新的常服正好,等使臣来的时候,让他穿着见人,得看着精神些,别失了咱们景阳宫的体面。”
丽心连忙应了声“是”,正要退下,又被金玉妍叫住:“等等,还有几件事你记着。”她顿了顿,仔细吩咐道,“宫里所有伺候的人,从洒扫的宫女到殿里的嬷嬷,都得拾掇利落了,衣裳要浆洗干净,发髻也要梳得整齐,不许有半分懈怠。另外,你去首饰匣子里挑两串成色好的珍珠,再把我从前从玉氏带来的那盒雪参找出来,都收妥当——到时候给使臣回礼用,可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在这宫里过得寒酸。”
“奴才都记下来了,这就去办。”丽心一一应下,抬头时恰好瞥见金玉妍眉眼间的笑意,忍不住轻声补了句,“主儿如今是贵妃,又有四阿哥这么好的儿子,如今玉氏使臣再一来,宫里谁不高看咱们景阳宫一眼?往后主儿的日子,定是越过越顺遂。”
金玉妍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抬眼看了丽心一眼,却没再多说什么。高看一眼?她要的可不止这些。这后宫的天,总不能一直是娴贵妃和纯妃她们的,总要慢慢变一变才好——而她,要做那个改变这一切的人。
景阳宫的动静,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半日就传遍了后宫,自然也传到了魏嬿婉耳中。彼时魏嬿婉正在翊坤宫的偏殿里,手里拿着针线,绣着一方给六公主璟宁的肚兜。那肚兜是浅粉色的软缎子,上面要绣一对展翅的蝴蝶,可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针脚歪歪扭扭的,好几次针尖都差点扎到指尖,连绣线都缠在了一起。
旁边的小太监王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头埋得更低,声音压得极轻:“小主,方才奴才去内务府取布料,听见景阳宫的人在说,嘉贵妃娘娘正吩咐着准备迎接玉氏使臣,还说要取库房里的孔雀蓝云锦,给四阿哥做新衣裳呢。”在富察琅嬅死后,魏嬿婉就求甄嬛将春蝉、澜翠和王蟾调到了永寿宫当差。
魏嬿婉的手猛地一顿,绣花针“嗒”地一声落在锦缎上,留下一个细小的针孔。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窗外,只见寒风正卷着残雪,狠狠拍打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那声音细碎又刺耳,像极了前世那些藏在暗处的窃窃私语,让她心里莫名一紧。
前世的记忆,像被这阵寒风突然吹开的闸门,汹涌地撞进脑海。她记得,前世的金玉妍,素来将如懿视作眼中钉,即便那时如懿无宠无子,在后宫里像株无人问津的兰草,金玉妍也从未放过半分,总想着法儿地针对她。可当时她只当金玉妍是嫉妒如懿与皇帝的旧情,如今再回头想,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懿那时无宠无子,对金玉妍的根本构不成半分威胁,她为何要费尽心机地针对?除非……除非金玉妍的目标从来不是如懿,而是如懿背后的那个位置——皇后之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魏嬿婉自己都吓了一跳,她连忙摇了摇头,指尖不自觉地掐紧了手中的锦缎,那软缎子被她掐得皱起了一道印子。大清的皇后,历来是从满蒙勋贵之女中挑选,金玉妍不过是个外族贡女,即便得了贵妃之位,又怎能觊觎后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可若不是为了后位,她又为何对如懿紧追不放?
思绪正乱着,前世的另一段记忆又跳了出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是九阿哥夭折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那天金玉妍跪在养心殿外,哭得撕心裂肺,额头都磕出了血,只为给远在玉氏的王爷求情。九阿哥是她的亲儿子啊,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她怎么能为了一个远在天边的王爷,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折进去?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后来进忠偷偷跟她说的那件事。当时进忠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令主您不知道,嘉贵妃最后之所以垮得那么彻底,就是因为玉氏递来的一封奏折。那奏折里写的,是玉氏王爷说……说嘉贵妃根本不是玉氏的正统血脉,根本就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弃女,连玉氏的族谱都没入过。”
魏嬿婉当时只当是进忠故意挑拨,没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若真是这样,金玉妍的反应就更奇怪了。不过是一封否认身份的奏折,为何就能让她放弃所有,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了?
她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满是疑惑。殿里的烛火跳动着,光影落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金玉妍对玉氏的感情,太不寻常了:为了玉氏使臣的到来,她能精心准备到每一个细节;为了玉氏王爷,她能放弃自己的亲儿子;为了玉氏的认可,她甚至能赌上自己的性命。
那个玉氏世子,魏嬿婉忽然想起,前世她偶尔见过几次金玉妍提起世子时的模样。那时金玉妍的眼神,没有对着皇帝时的刻意讨好,也没有对着儿子时的严厉,反而满是温柔与期盼,那是她从未在金玉妍眼中见过的情绪。
“看来,这金玉妍和玉氏、还有那个世子之间,藏着的事,比我想的还要多啊。”魏嬿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拿起落在锦缎上的绣花针,可指尖却有些发颤,再也没了绣下去的心思。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王蟾,语气严肃了几分:“你再去景阳宫附近多留意些,别让人发现了。看看他们除了准备迎接使臣,还在忙些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一旦有消息,立刻来报给我。”
“奴才明白,这就去。”王蟾连忙应下,躬身退了出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扰到魏嬿婉。
偏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一声的轻响。魏嬿婉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渐渐变得凝重。金玉妍越是得意,背后藏着的秘密就越危险。她必须在这秘密被揭开之前,弄清楚金玉妍真正的目的——否则,前世那些令人心惊的悲剧,说不定又要在这后宫里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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