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庭院“偶感风寒”之后,萧明玥在揽月轩内的言行,便愈发“鲜活”起来。她深知,若要取信于人,尤其是取信于皇后那般精明之人,仅靠一两场戏是远远不够的。需得将这场“得志便猖狂”的戏码,融入日常,做得滴水不漏,方能引那潜藏的毒蛇,放心大胆地露出毒牙。
画春依旧在廊下兢兢业业地做着洒扫的活计,低眉顺眼,仿佛一颗再寻常不过的钉子。而萧明玥,则开始在她面前,不着痕迹地展露“峥嵘”。
这日内务府按例送来各色份例,其中有一批新到的江宁织造进贡的云锦,光华璀璨,艳丽非凡。按规矩,需先由高位妃嫔挑选,再依次分发。往年,萧明玥位份低微,只能拣些旁人挑剩的,如今她已是容妃,自然有了优先之权。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陪着笑脸,将料子一一展开,请萧明玥过目。萧明玥端坐椅上,目光挑剔地掠过那些流光溢彩的锦缎,手指轻轻点了几匹颜色最为夺目、纹样最为繁复的,淡淡道:“这几匹,留下吧。本宫瞧着,倒是比前几日送来的那些鲜亮些。”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那管事太监连声应喏,忙不迭地将那几匹最好的云锦单独取出。
晚翠在一旁伺候,适时地插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殿外擦拭窗棂的画春隐约听见:“娘娘,奴婢瞧着那匹正紫色的鸾穿牡丹纹的更是华贵大气,正衬您如今的身份。”
萧明玥瞥了一眼,嘴角微勾,似是十分受用,却故意蹙了蹙眉:“罢了,那匹纹样太过张扬,到底不如皇后娘娘雍容,本宫若用了,倒显得轻狂。还是这匹石榴红的并这匹湖蓝的更合本宫心意。”她这话,看似谦逊,实则点明了自己已开始在意与皇后比较,且有了“避其锋芒”的心思,正是得宠妃嫔常有的、既得意又谨慎的微妙心态。
挑选完毕,内务府太监退下。萧明玥起身,踱步到那几匹选中的云锦前,伸手抚摸,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对晚翠道:“这石榴红的,给本宫裁一件新制的宫装,要赶在元宵宫宴前做好。湖蓝的这匹,拿去给苏贵人瞧瞧,她若喜欢,便送与她,也算全了本宫与她相交一场的心意。”
她这番举动,既显摆了自己得宠能优先挑选贡品,又刻意表现了对盟友的“大方”,一副资源在手、随意施舍的模样。
晚翠恭顺应下,主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窗外画春的耳中。
又一日,萧明玥在书房练字。她并未使用皇帝所赐的“青麟髓”,依旧用着普通的宫制墨锭,却故意将那块御墨摆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写了几笔,她似乎兴致不高,将笔一搁,对晚翠抱怨道:“这墨终究是差了些火候,写出来的字少了三分神韵。只可惜那‘青麟髓’太过难得,用一点便少一点,倒叫本宫舍不得了。”
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惋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晚翠便顺着她的话劝道:“娘娘如今圣眷正浓,皇上既赏了,便是让娘娘用的。若一味收着,反倒辜负了圣意。”
萧明玥闻言,沉吟片刻,才仿佛被说动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是。那便收起来吧,待本宫哪日有了极好的诗兴,再取出来用。”她始终未曾真的动用那块墨,却反复提及,正是要加深“她极为珍视这份独特赏赐”的印象。
这些琐碎的言行,通过画春的眼与耳,想必已源源不断地传回了长春宫。萧明玥甚至可以想象,皇后在听到这些回报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嘴角那抹了然又带着轻蔑的冷笑——看,不过如此,稍稍得势,便忍不住要张扬,珍视赏赐,结交盟友,也不过是稳固地位的手段,骨子里,依旧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眼界有限。
她要的,就是皇后这份“不过如此”的判断。
时机渐渐成熟。萧明玥开始进行最关键的一步。她故意在画春能听到的范围内,与晚翠提及宫中一些隐秘的忌讳。
“……说来也怪,昨日梦魇,竟梦到些污秽之物,醒来心头总是不安。”萧明玥揉着额角,语气带着一丝烦躁。
晚翠连忙安慰:“娘娘定是前几日吹了风,精神不济所致。不如奴婢去太医院要些安神的香料来?”
“罢了,”萧明玥摆摆手,压低了些声音,却恰好能让窗外的人勉强听清,“本宫听闻,若是心头不安,有时是冲撞了什么……尤其是那些针扎、诅咒之类的阴私手段,最是损人气运,甚至祸及子嗣……想想都让人觉得脊背发凉。你吩咐下去,咱们宫里,万不可出现此等事物,一旦发现,立即焚毁,绝不姑息!”
她这话,看似是叮嘱宫人防范,实则是在画春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容妃畏惧诅咒之物,尤其担心祸及自身与皇嗣。这对于一心想要寻她错处,甚至构陷她的皇后而言,无疑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思路。
画春擦拭窗棂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萧明玥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心中冷笑。饵已投下,线已放长,她甚至“贴心”地指明了方向。如今,只待那潜伏的毒蛇,按捺不住,沿着她铺设的道路,蜿蜒而出,发动那自以为致命的一击。
她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呷了一口,姿态优雅,眸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冷静地映照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这场戏,她演得投入,也演得耐心。因为她知道,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锦孤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