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春将那只触手生凉的桐木小人紧紧攥在手心,藏在袖笼最深处,快步穿过揽月轩庭院。午后的阳光斜斜照下,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却照不进那双暗沉沉的眸子。她心跳得又快又急,如同擂鼓,袖中那小小的物事却像一块寒冰,熨帖着她腕间的皮肤,不断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与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
方才在库房,她借着整理新赏赐云锦的机会,趁管事宫女不备,迅速将这要命的东西塞进了那匹石榴红云锦的卷轴芯里。动作快得只在一呼一吸之间。那位置极其隐蔽,若非将整匹锦缎彻底展开,绝难发现。容妃娘娘那般喜爱这匹料子,定会急着裁制新衣,只要一动剪刀……画春几乎能想象到那时混乱惊恐的场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恭顺与木然,脚步不停地往自己居住的下房走去。接下来,她只需找个机会,将消息递出去,自然会有人“恰到好处”地发现这一切。
然而,画春不知道的是,自她踏入库房的那一刻起,暗处便有一双眼睛,如同最耐心的猎鹰,牢牢锁定了她。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那份不自然的紧张,以及袖笼间那瞬间不自然的紧绷,都未曾逃过监视。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明玥耳中。
晚翠附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禀报完毕。萧明玥正执笔临帖,闻言,笔尖在宣纸上微微一顿,一滴浓墨缓缓晕开,染污了半个清隽的字。她看着那团墨迹,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果然来了。而且,用的是她“亲自”提醒过的,最阴毒,也最能触怒皇帝的方式——巫蛊诅咒。
她轻轻放下笔,取过一旁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墨渍,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按原计划,盯紧她传递消息的途径,但不必阻拦。另外,让我们的人,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
“是。”晚翠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萧明玥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株梅树,枝头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风暴来临前,往往总是异样的平静。
她布这个局,等了这么久,鱼儿终于彻底咬钩了。
接下来的两日,揽月轩表面依旧风平浪静。萧明玥甚至兴致勃勃地召了尚服局的宫女来量体裁衣,特意点名要用那匹石榴红的云锦。画春在廊下洒扫时,听到殿内传来的笑语,低垂的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敛去。
第三天,一个看似寻常的清晨。天空灰蒙蒙的,压得极低,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雪。
萧明玥刚用过早膳,正拿着一卷书闲翻,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揽月轩而来!那脚步声沉重而杂乱,带着一种官靴特有的踏地声,绝非寻常宫人。
晚翠脸色微变,快步走到殿门边朝外望去,随即转身,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惊慌:“娘娘!是御前侍卫!王公公……王公公也来了!后面……后面好像还跟着皇后娘娘宫里的孙公公!”
该来的,终于来了。
萧明玥放下书卷,整了整衣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不安,起身迎了出去。
刚走到殿门口,便见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王德全一脸肃穆地站在院中,他身后跟着数名腰佩长刀、面无表情的御前侍卫,而皇后宫中的首领太监孙德安则垂手站在王德全身侧稍后的位置,眼观鼻,鼻观心。
这般阵仗,瞬间惊动了整个揽月轩的宫人,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王公公,孙公公,这是……”萧明玥蹙着眉,目光扫过那些侍卫,语气带着不解与一丝被冒犯的薄怒,“为何带侍卫闯入本宫殿宇?”
王德全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容妃娘娘恕罪,奴才等奉皇上口谕,搜查各宫。”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有人向皇上密报,宫中有人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圣驾!皇上闻之震怒,特命奴才等彻查六宫,揽月轩……亦在其列!”
巫蛊诅咒!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宫人心头!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吓得浑身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几乎要瘫软下去。谁不知道,巫蛊之术是宫中最大的忌讳,一经发现,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萧明玥脸上瞬间血色尽褪,踉跄后退半步,被晚翠及时扶住。她一只手捂住心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屈辱,声音发颤:“巫蛊?诅咒圣驾?这……这怎么可能!王公公,本宫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的反应,完全是一个骤然被卷入泼天阴谋中的妃嫔该有的样子——震惊,委屈,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王德全面无表情:“娘娘清者自清,奴才等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说罢,他不再多言,手一挥,身后的侍卫立刻如狼似虎般散开,冲入殿内,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
一时间,揽月轩内只听得见侍卫沉重的脚步声、翻动箱笼的碰撞声,以及宫人们压抑的啜泣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明玥被晚翠扶着,站在院中,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一双美眸死死盯着那些在殿内肆意搜查的侍卫,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屈辱。
画春也跪在廊下的宫人中间,头埋得极低,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搜查进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殿内被翻得一片狼藉。忽然,一名侍卫捧着一匹尚未开封的、鲜艳夺目的石榴红云锦,快步从殿内走出,径直来到王德全面前。
“王公公,在这匹锦缎的卷轴芯内,发现了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那侍卫从卷轴的空心处,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个以素白锦缎缝制的小人!那小人身上,以朱砂写着清晰的生辰八字,心口、咽喉等要害之处,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细长的银针!在灰暗的天光下,那朱砂字迹与银针闪烁着诡异而不祥的光芒!
那生辰八字,赫然便是当今天子,雍帝的生辰!
“啊——!”有宫人忍不住失声惊呼。
萧明玥看着那诅咒小人,瞳孔骤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王德全和孙德安,声音凄厉而尖锐:“陷害!这是有人蓄意陷害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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