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玥那一声“陷害”凄厉尖锐,划破了揽月轩内死寂的空气,也让王德全和孙德安的脸色更加凝重。侍卫手持那扎满银针的诅咒小人,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站在原地,等候下一步指令。
“证据确凿,容妃娘娘还是……”王德全沉声开口,话未说完,却被萧明玥打断。
“证据?”萧明玥猛地推开晚翠搀扶的手,踉跄上前两步,手指直指那诅咒小人,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却燃起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火焰,“王公公!孙公公!你们看清楚!这小人身上的字迹!这绝非本宫所写!”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字迹?
王德全眉头紧锁,示意那侍卫将小人捧近些。他与孙德安凑上前仔细观看,那朱砂写就的生辰八字,笔画略显僵硬,但一时也难辨究竟。
“宫中女子习字,多临帖仿秀,笔迹总有相似之处,单凭字迹,恐怕难以……”孙德安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意在坐实此事。
“难以什么?”萧明玥豁然转头看向他,眼神锐利如刀,“孙公公是认定本宫脱不了干系了?”她不等孙德安回答,猛地转向王德全,语气急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王公公!本宫请求亲自查验此物!若此字迹确为本宫所写,本宫甘愿领受任何处置!但若有人蓄意构陷,也休想蒙蔽圣听!”
她态度坚决,神色凛然,倒让王德全有些迟疑。他瞥了一眼孙德安,见对方微微颔首,便道:“既然如此,便请娘娘近前一观。只是,需有奴才等在旁看着。”
“可以!”萧明玥毫不犹豫地应下。
她走到那侍卫面前,并未伸手去碰那诡异的小人,只是凝眸细看那上面的朱砂字迹。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画春跪在人群中,头垂得更低,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萧明玥看了片刻,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射向跪在廊下角落的画春!
画春被她这突如其来、冰冷刺骨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身子。
“画春!”萧明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画春吓得一个哆嗦,几乎瘫软在地。
萧明玥不再看她,转而面向王德全,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王公公,本宫方才看得分明!这小人身上的字迹,虽刻意模仿女子笔锋,但其起笔藏锋、转折顿挫之处,与一个人平日的书写习惯,一般无二!”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此人便是——宫女画春!”
“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画春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尖声叫道:“没有!奴婢没有!娘娘冤枉!奴婢根本不识字!”
“不识字?”萧明玥冷笑一声,那笑容冰寒刺骨,“晚翠!去将前几日画春代记的,领取揽月轩份例煤炭、灯油的单据取来!那上面,可有她的亲笔画押和所记数目!”
晚翠早已准备多时,闻言立刻应声:“是!”她快步走入被翻得凌乱的内殿,不多时,便捧着一本蓝皮簿册并几张单据走了出来,径直呈到王德全面前。
“王公公请看,”萧明玥指着单据上那歪歪扭扭、记录着“炭拾斤”、“油叁斤”等字样的墨迹,“这单据上的字,与那诅咒小人上的朱砂字迹,笔锋走势,尤其是这个‘叁’字的写法,还有这捺笔收尾的习惯,是否一模一样?即便她用朱砂书写时刻意变换,但这骨子里的书写力道和习惯,却是变不了的!”
王德全和孙德安立刻凑过去,将单据与诅咒小人上的字迹细细比对。这一比,两人脸色都变了!正如萧明玥所言,那笔画间的架构,某些特定字的转折笔触,尤其是数字的写法,相似度极高!绝非一句“巧合”可以解释!
“这……这……”孙德安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不是奴婢!是娘娘陷害!是娘娘让奴婢写的单据,故意模仿奴婢的字迹!”画春已然崩溃,涕泪横流地嘶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放肆!”萧明玥厉声呵斥,气势陡盛,“本宫让你代记单据,乃是因你自称略识几个字,手脚勤快!何曾让你写过其他?又何须模仿你这等拙劣笔迹?难道本宫未卜先知,早知今日你会被他人收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故而提前模仿你的字迹,来自污清白不成?!天下岂有这等荒谬之事!”
她逻辑清晰,言辞犀利,句句在理,直接将画春的狡辩驳得体无完肤!
王德全看着手中确凿的比对证据,又看看状若疯癫的画春,再看向虽然脸色苍白却脊背挺直、眼神清正的萧明玥,心中已然有了判断。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画春,目光冰冷如铁:“贱婢!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说!是谁指使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构陷容妃娘娘!”
画春被王德全那森然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又见事情败露,再无转圜余地,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哭喊道:“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是孙公公!是孙公公让奴婢这么做的!他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将这小人放进容妃娘娘的锦缎里……奴婢罪该万死!求公公饶命!求容妃娘娘饶命啊!”
她这一指认,如同最后一记重锤!
孙德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王德全连连磕头:“王公公明鉴!这贱婢血口喷人!奴才……奴才从未指使她做过此事!奴才冤枉!”
然而,此刻他的辩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诅咒小人出自揽月轩,字迹与画春吻合,画春又当场指认了他,这一切,已然形成了一个对皇后极为不利的证据链!
王德全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孙德安,又看向虽然受尽委屈却依旧保持着仪态、只是眼圈微红的萧明玥,心中暗叹一声。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将画春、孙德安一并拿下,押送慎刑司!其余人等,撤出揽月轩!今日之事,咱家会如实禀报皇上,由皇上圣裁!”
侍卫上前,毫不留情地将瘫软如泥的画春和面如死灰的孙德安拖了下去。
喧嚣散尽,揽月轩内一片狼藉,只剩下萧明玥主仆和一群惊魂未定的宫人。
晚翠上前,扶住身形微微晃动的萧明玥,低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萧明玥缓缓摇了摇头,她看着院中那片被践踏得凌乱的雪地,以及殿内被翻倒的桌椅箱笼,轻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绝地反杀,她做到了。利用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凭借过目不忘的敏锐和对细节的精准把握,她完成了这场惊心动魄的逆转。
然而,她知道,这仅仅是与皇后交锋的第一回合。孙德安会不会扛下所有?皇后会如何应对?皇帝的怒火又会烧向何方?
风暴,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她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也在皇帝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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