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烟扭曲着,在林风的瞳孔中无限放大,不再是纯粹的能量,而是化作了无数张痛苦哀嚎的面孔。
尖锐而又虚无的低语如亿万根钢针,瞬间刺入他的神魂识海。
“我们皆焚于火……我们皆困于轮回……你也逃不掉!”
“接纳我等,你便是我等……永世燃烧,不得超脱!”
轰!
林风只觉脑袋像是被一颗星辰砸中,神魂剧震。
那并非传承,而是上任葬天者以及历代失败者被“轮回劫火”焚烧后留下的最纯粹的怨念与诅咒!
这诅咒与道种死死捆绑在一起,是一份沾满了剧毒的馈赠。
他体内,一直被凡尘道种温养的烟火气与杀生仙诀那股寂灭万物的冰冷杀意,首次失去了平衡。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像是被投入油锅的冰块,剧烈冲突、炸裂。
一股灼热的火流违逆经脉,疯狂上涌,林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滚烫的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林风!”
花想容的惊呼声带着哭腔。
她看到林风倒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本能的念头——不能让他摔倒。
少女猛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的腰。
就在她与林风身体接触的刹那,她的小腹处,那枚沉寂的饕餮遗骨仿佛嗅到了世间最顶级的美味,轰然震动!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吞天胃中爆发,竟将林风体内逸散出来、无处宣泄的道种残念连同那股逆冲的火流,鲸吞般吸入她的口中。
“嗝……”花想容打了个饱嗝,随即小脸皱成一团,双眼瞬间被一层璀璨的金光覆盖。
她感觉自己像是吞下了一座喷发的火山,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好烫……好烫啊……”她含糊不清地低语,身体筛糠般颤抖,但抱住林风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但是,不能碎。”
她不懂什么道种,什么传承,她只知道,这东西让林风吐血了,那就不能让它在林风体内碎掉。
胃中雷鸣滚滚,饕餮遗骨爆发出蛮荒古老的气息,强行将那狂暴的上任道种残念镇压封存。
一时间,花想容体内形成了奇特的“双火共存”之势,林风身上那股狂乱的火律波动,竟奇迹般地暂时平缓下来。
同一时刻,现世北原。
矗立于三十万大军阵前的叶红绫,猛地抬头望向天际。
在她眼中,那口象征着新天根基的九域巨锅,其上缭绕的火光正忽青忽黑,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道种交接,生变了!”她凤眸一凛,杀伐之气冲霄而起。
新天初立,根基未稳,若道种传承失败,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将瞬间崩塌!
她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抽出背后的厚重战戟,戟尖挑起一枚古朴的“灶令”,用尽全力,怒劈向身前的擎天巨柱核心!
“铛——!”
灶令如楔子般深深钉入天柱,发出的巨响不似金铁交鸣,反倒像是一声开饭的钟鸣,传遍了整个北原军阵。
“凡火不认虚妄,只认人心!”叶红绫的声音如雷霆滚过大地,“众将士听令,以战意为柴,以执念为火,敲锅!”
“谨遵帅令!”
三十万将士齐声怒吼,他们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狠狠敲在面前的行军锅锅底!
“铛!铛!铛!”
三十万口锅的轰鸣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那不是简单的声音,而是三十万铁血战士最纯粹的执念——保家卫国,守护同袍,让人人有饭吃!
这股至刚至阳的人间战意,通过天柱共鸣,化作一道粗壮的赤色火流,冲天而起,强行稳住了那即将溃散的九域火律。
灰烬大陆上,林风的意识从混乱中挣脱。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致命的劫火被花想容体内的某种力量暂时封印,而遥远现世传来的磅礴战意,则像无数只手,托住了即将倾覆的天地。
他猛然醒悟。
上任葬天者并非不愿传承,而是他早已被天道算计,其道种与“轮回劫火”融为一体,谁接手,谁就要承受这永世焚烧的诅咒。
这根本不是考验,而是一个必死的陷阱!
“原来天道设局,是想让我在最接近圆满的时候,引火自焚。”林风想让他死?
没那么容易!
他反手一招,那锅汇聚了凡人万千执念的“人情浓汤”飞入他手中,被他毫不犹豫地倾倒入身下那口破碎的巨锅之中。
“劫火因执念而生,那便用众生执念来炼!”
林风双手捏诀,以凡人最朴素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为引,强行从花想容体内拉出一缕劫火的本源气息,投入浓汤之中。
浓汤剧烈沸腾,无数人影在其中沉浮,最终,所有的情感与那缕劫火本源交织,化作一枚流光溢彩、却又带着一丝不祥气息的奇特符文。
“承火契,成!”
林风托着这枚符文,转身看向还在小声哼哼的花想容,目光复杂而坚定。
他将“承火契”轻轻按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低声道:“你的吞天胃能纳万火,是唯一的容器。替我扛住它三天——等我把自己的‘心火’炼出来。”
花想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里满是迷茫,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契约烙下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痛传遍她全身,七窍之中都溢出了丝丝缕-火苗。
可她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含糊地说:“三天……够我吃完九条火龙腿了。”
话音刚落,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打滚,却死死记着林风的话,没有让体内的火焰爆发。
奇妙的是,在她胃中,被镇压的劫火与饕餮遗骨本身的荒古之火,在承火契的引导下开始缓慢交融,竟从痛苦的极致,催生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灶灵真意”。
安顿好花想容,林风不再耽搁,盘坐于灰烬之中,将那口破碎的巨锅倒扣在自己心口。
他闭上双眼,以身为薪,以破锅为心炉,开始炼化自身最深处的情感执念。
那些关于故土的回忆,关于师父的孺慕,关于同门的愧疚,关于一路走来的爱与恨……种种过往,皆化作燃料,投入心炉。
他要炼出独属于自己的,不染轮回,不沾因果的本源之火——心火!
就在一缕纯净的白色火苗自他心口初燃之际,不远处打滚的花想容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一缕金色与青色交织的双色火流从她鼻尖喷出,竟没有消散,反而在半空中短暂停留,凝成半句残缺的古老铭文:
“……火不灭,锅不老。”
与此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现世秘境,一座巨大的药炉深处,一直闭目静养的白小怜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灰烬大陆上发生的一切。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温热的炉壁,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叹息。
“他……在借别人的命,续自己的道。”
灰烬之中,林风心无旁骛。
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了那心口的熔炉。
情执,是最好的燃料,回忆越是深刻,火焰便越是旺盛。
不知过了多久,一朵灿烂至极的白色火焰终于在他的胸膛中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着温暖而纯粹的光芒。
这是由他林风一生的喜怒哀乐、所有的爱恨情仇所炼化而成的火种。
然而,当他内视这朵火焰时,心中却没来由地一空。
这朵心火,明亮,炽热,倒映着他所有的过往,却唯独……照不亮前路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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