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罡风如刀,刮过断天崖的每一寸岩石,却在林风身前三尺处悄然化为绕指柔。
他黑衣猎猎,立于这苍玄界的极北之巅,双眸深邃如渊,凝望着云海尽头那九根仿佛与天地同寿的擎天巨碑。
巨碑之上,古老的符文流转着亘古不变的冷漠与威严,八个大字清晰可辨:“域止于此,人不过界。”
这不仅仅是一道地理上的边界,更像是一道刻入灵魂的敕令。
林风抬起右手,一缕无形无质,却带着灼热心意的火焰自掌心升腾而起,这正是他以人道愿力淬炼而成的“逆信火种”。
他没有用蛮力去冲击,而是将这缕心火如羽毛般,轻轻向前递出,触碰在距离最近的一座界碑之上。
指尖与碑身接触的刹那,林风的识海猛然一震。
一股远超他想象的浩瀚意志,仿佛从万古沉睡中苏醒,顺着心火的联系,轰然压下。
那意志没有愤怒,没有警告,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它不是在说“你不该来”,而是在说“你不能出”。
这感觉,林风再熟悉不过,不是界碑的警示,而是囚笼的锁扣,冰冷而坚硬。
他甚至能感觉到,这锁扣深处,连接着一张覆盖整个苍玄界的无形大网,每一丝一毫逸散的天地灵气,都在被这张网精准地捕捉、过滤、然后输送到一个未知的远方。
就在林风确认这惊天之秘的同时,九域各处边界,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异动。
南域火山之畔,柳如烟一身红衣,赤足立于滚烫的岩浆流之上。
她素手结印,一座由亿万生灵七情六欲交织而成的“红尘雷阵”已然布下。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朱唇轻启:“以我欲念,引众生心,雷起!”
刹那间,阵法核心,一缕缕凡人世界最纯粹的爱恨嗔痴、贪婪渴望,被强行凝聚成一道道瑰丽而危险的紫色神雷。
这些神雷并非轰向界碑,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震荡虚空,引动着那无形的边界屏障。
随着神雷的不断撩拨,平日里空无一物的九域天穹之上,一张由无数隐藏符文构成的金色网络,竟被硬生生显化出来。
网络节点,正是那九根断天崖上的巨碑!
金色网络一现,便开始疯狂抽取红尘雷阵的力量,仿佛饥饿万年的凶兽。
柳如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她眼中的冷意却愈发浓重。
她看清了,这正是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天狱结界”的残阵,其唯一的功用,便是作为收割的管道,每隔百年,便会将这片天地积攒的元力精华抽走,供奉给天外某个未知的存在。
“呵……”她拭去唇边的血迹,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能听见,“原来,连风都不许我们吹到外面去。”
而在西域魔渊深处,一身黑甲的姬无月则更为直接。
她站在一处空间极不稳定的裂隙前,毫不犹豫地举起手臂,锋利的魔爪划过自己光洁的手腕。
殷红中带着一丝诡异金色的魔神之血,如泉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枚枚血色符文。
“以我姬氏血脉,请幽冥噬力,开!”
她一声低喝,血色符文瞬间炸开,化作一股吞噬一切光与灵气的黑暗力量,狠狠撞在界碑延伸至此的虚空节点上。
那坚不可摧的界碑之力,在遇到这同源而又截然相反的魔神力量时,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就是这一瞬,姬无月五指成爪,猛地向前一撕!
刺啦——
空间如破布般被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口子之后,并非浩瀚星空,而是一片扭曲、死寂的漆黑浓雾。
雾气之中,漂浮着数之不尽的残破石碑,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每一块石碑上,都用同一种古老的文字,镌刻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苍玄!
这里,竟是无数个“苍玄界”的坟场!
姬无月先是怔住,随即,癫狂的笑声从她喉间迸发,越来越大,响彻整个魔渊:“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原来我们不是被圈养的,我们是被扔进来的垃圾!”
两道截然不同的发现,通过葬仙宗的秘法,几乎同时传入了林风的识海。
囚笼、收割、垃圾场……
三个词,彻底击碎了苍玄界最后的尊严。
林风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的平静已化作焚尽八荒的烈焰。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掌一翻,三样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出现在他面前:一块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黑色金属残片,那是上个时代神庭用以镇杀仙神的“葬律钉”一角;一捧灰烬,其中蕴含着他从无数信仰崩塌的神像中提炼出的“逆信火种”;以及另一捧更为奇特的灰烬,来自一种名为“破茧种”的上古灵植,其天性便是冲破一切束缚。
“以葬律之锋锐,破天狱之规;以逆信之火焰,燃囚笼之锁;以破茧之意志,求新生之路。”林风口中念念有词,逆信火种猛然爆发,将葬律钉残铁与破茧种灰烬包裹其中。
三者在心火的煅烧下,竟奇迹般地融合,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是缓缓凝聚成九枚暗淡无光、形如道钉的奇物。
“破界引,成。”
林风一挥手,九枚道钉便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早已潜伏在九域各处界碑之下的葬仙宗核心弟子,同时接到了他的神念。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破界引”,悄然埋入了界碑的地脉根基之中。
一切,重归于寂。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了七日。
第七日正午,当第一缕阳光垂直照射在断天崖的界碑之上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传入九域所有顶尖强者耳中的碎裂声,从九根巨碑之上传来。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以“破界引”埋入点为中心,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在万古不朽的碑身上疯狂蔓延!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从九域一处隐秘的上古遗迹中炸响。
沉睡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老气息冲天而起。
这些上古遗族,作为天狱结界的看守者后裔,终于察觉到了结界的动摇。
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了血脉中最后的权限,激活了“天狱残阵”的绝杀反扑!
轰隆隆!
九域边界的天穹瞬间被染成了血红与暗金二色。
无穷无尽的雷霆与天火交织成一张灭世大网,不再是温和的抽取元力,而是化作最狂暴的镇杀之力,目标明确地朝着一切波动的源头——断天崖上的林风,当头压下!
那威势,足以让任何一位九域的至尊心神俱裂,当场化为飞灰。
然而,林风不退反进,他迎着那毁天灭地的雷火,一步踏出。
狂风将他的黑发吹得狂舞,他脸上却带着一丝近乎平静的笑容。
“等的就是你们。”
他双手一合,三件散发着人间烟火气的法宝浮现在他身前:一枚刻着“灶”字的古朴令牌,那是凝聚了万家灯火与凡人温饱之愿的“平灶令”;一张看似普通的帖子,却能映照本心,问尽苍生的“问心帖”;以及一道由亿万凡人最朴素的生存、繁衍、自强不息的念头汇聚而成的“人道器纹”。
“我之道,源于凡世,亦为凡世。”林风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漫天雷火的轰鸣,“天道视众生为刍狗,仙神视凡人为蝼蚁,那这天,这仙,便由我凡尘之道来破!”
“三宝合一,敕名——凡世令!”
话音落,平灶令的温润、问心帖的清明、人道器纹的坚韧,三者骤然合一,化作一枚朴实无华,却仿佛承载了整个苍玄界所有生灵悲欢离合的白玉令牌。
令牌之上,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字。
林-风手持“凡世令”,对着那漫天雷火与龟裂的界碑,狠狠掷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白玉令牌在接触到雷火的瞬间,便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直接没入了界碑最大的那道裂隙之中。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九根支撑了苍玄界无数岁月的擎天巨碑,自内而外,轰然崩塌!
那张覆盖天穹的金色网络,也随之寸寸断裂,化作漫天光雨消散。
万里云海,在这股崩解之力下,如煮沸的开水般剧烈翻涌,掀起万丈狂澜。
当一切尘埃落定,林风依旧立于崖边。
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
再没有巨碑阻隔,再没有云海遮蔽。
云海之外,是真正的浩瀚。
深邃无垠的黑暗虚空中,一条璀璨的星河横贯天际,亿万星辰如钻石般闪烁。
远处,一个个或明或暗的光点,或远或近的世界轮廓,在虚空中若隐若现,沉沉浮浮。
那是一个无比广阔、无比真实、也无比危险的全新天地。
林风深深吸了一口来自界外的气息,那气息冰冷、稀薄,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味道。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片新天地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饭要香,总得有人敢……跨出这第一步。”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在那遥远的星穹尽头,黑暗深处,一座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舰身布满古老刻痕,庞大到足以与一方小世界媲美的“葬天舰”,其上密密麻麻的舷窗,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睑,在一阵无声的震颤中,缓缓睁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幽幽的微光。
苍玄界内,万物生灵在经历了短暂的天地剧变与恐慌后,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那是压在血脉与灵魂深处的枷锁被打破的舒畅。
无数人冲出家门,仰望天空,看着那片从未见过的真实星空,激动得热泪盈眶。
束缚消失了。
一种全新的、带着无尽可能的风,第一次从界外吹入苍玄,拂过每个人的脸庞。
这风中,似乎带着无数世界的低语,带着星辰的召唤。
一个新的时代,以最彻底、最决绝的方式,宣告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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