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道缝隙中泄露出的,是一缕足以冻结时空的死寂意志。
然而,这股意志并未扫向苍玄界,而是投向了更深、更遥远的虚空彼岸,仿佛只是一个慵懒的哈欠,对眼前这片刚刚挣脱樊笼的“荒原”毫无兴趣。
界外荒原之上,第一批踏上这片土地的苍玄界凡人,正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与界内截然不同的元力,浓郁而纯粹,吸入一口便觉四肢百骸都舒张开来。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倒在地,双手捧起一抔散发着奇异芬芳的泥土,老泪纵横:“自由……这就是自由的土地!”
孩子们在及膝的奇异草丛中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清脆,是这片沉寂了万古的荒原上第一缕生机。
林风站在人群外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身后的“葬仙宗”弟子们正警惕地构筑着防御阵法,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希望。
然而,欢呼声未曾停歇,天穹之上,毫无征兆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那不是空间被暴力撕碎的狰狞,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展现,仿佛一块完美的幕布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拉开,露出了背后刺眼夺目的景象。
一座百丈高的金色巨门从裂口中缓缓降下,门楣上篆刻着凡人无法理解的古老符文,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金门洞开,一个身披银色甲胄、面容模糊的身影从中走出。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压,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让荒原上浓郁的元力都为之退避三舍。
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水,却不映照任何物象。
“奉万界通衢律法,查验新晋破界者血脉,凡无天赐者,不得入境。”银甲使者的声音不含任何情感,如同金石交击,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不等众人反应,他举起了手中的“鉴灵镜”,一道柔和的金光横扫而出,掠过欢呼的人群。
变故陡生!
第一个被金光照到的,正是那位捧土痛哭的老者。
他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度的痛苦,他的身体在金光中变得虚幻透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画卷,化作飞灰,一道残魂被金光强行卷起,抛回了身后早已模糊的苍玄界壁垒。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年轻的夫妇、健壮的汉子、天真的孩童……在金光之下,他们的灵魂仿佛被烙铁灼烧,一个个被无情地驱逐、弹回。
所谓的“驱逐”,根本不是温柔的遣返,而是一种带着惩戒意味的灵魂灼伤!
混乱与恐惧瞬间取代了喜悦。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被吓得呆立原地,眼看金光就要扫到他的身上,他身边的母亲早已被灼魂弹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瞬息而至,挡在了孩童身前。
是林风。
他没有动用任何惊天动地的术法,只是伸出右手,掌心一团温润如玉的火焰悄然燃起。
那是他的心火,历经万劫,蕴含着不屈与守护的意志。
金光撞上心火,竟如春雪遇骄阳般消融无形。
林风眉头紧锁,他察觉到了这面镜子的诡异。
那光芒并非审视血肉,而是直透本源,像是在读取某种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东西。
他分出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顺着金光逆流而上,探向那面“鉴灵镜”。
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他的面容,也不是任何血脉图谱。
而是一行行冰冷的、由法则构成的编码。
【编号:玄7719-89b4-c001】
【种族:苍玄界人族(凡种)】
【评级:次等】
【权限:禁止进入万界通衢】
林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如此,所谓的“天赐血脉”,不过是个幌子。
苍玄界的所有生灵,从诞生之初,灵魂深处就被打上了这样的烙印——一个代表着“次等民”的编号。
他们不是没有资格,而是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资格。
“宗主!”幸存的弟子们惊恐地聚拢过来,将寥寥无几的凡人护在中间。
就在此时,九天之上,一道清冷的剑鸣响彻云霄。
一道璀璨至极的霜白剑气,仿佛自亘古的冰原斩来,撕裂虚空,精准地映照在银甲使者的身上。
“清雪!”林风抬头看去。
葬仙宗的临时驻地内,闭关了三日的苏清雪破关而出。
她悬浮于空,手中握着一柄新凝的冰晶长剑,剑身剔透,流转着玄奥的道纹。
这是她以自身的寒霜神脉为根基,熔炼神魂,凝聚出的“真名剑”。
此剑不斩肉身,只映真名。
剑光映照之下,那威严的银甲使者身上的一切伪装都无所遁形。
在他的银色颈甲之后,一行同样由法则烙印的文字清晰地显现出来——【第七放牧区监管使】。
而他体内流转的元力,其本源气息,竟与林风曾经接触过的,构成苍玄界天地牢笼的“律根”同源!
“原来……我们不是囚犯,只是你们圈养的牲畜。”苏清雪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愤怒。
她一剑斩出,目标并非使者,而是那面高悬的“鉴灵镜”。
“放肆!”监管使怒喝,催动金门之力。
然而,苏清雪这一剑蕴含着她对“真名”的全部领悟,剑气穿透了虚空,无视了距离与法则的阻碍。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鉴灵镜的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远处虚空中另外两座一模一样的金门也显现出来,门前的鉴灵镜应声齐碎!
“你们圈的不是地,是人种!”苏清雪的清喝,伴随着三面镜子的破碎声,化作最决绝的宣告。
与此同时,远在苍玄界内的星台之巅,洛倾城正立于第十一层。
她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一丝凄美的血迹。
她身前的星盘光芒黯淡,为了窥见金门之后的真相,她刚刚燃尽了第六滴心头血。
她的视野穿透了金门,看到了门后那条无法想象的宏伟长街——“万界通衢”。
长街宽阔无垠,两侧是望不到尽头的商铺与传送阵,无数奇形怪状、气息强大的生灵在其中穿梭。
而在长街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块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用万界通用的神文写着规则:
“神裔可入。”
“仙种通行。”
“龙凤后裔,享优先权。”
“……凡胎止步。”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烙印在洛倾城的灵魂深处。
她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衣襟。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不是天道不公……是我们从出生,就被划成了牲口。”
消息通过秘法传回,林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悲伤和愤怒之后,是沸腾的杀意与近乎疯狂的冷静。
他看着那些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凡人,知道不能再指望任何人的施舍。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奇异的种子,那是他从苍玄界地心深处得到的“破茧种”,其中蕴含着最原始、最纯粹的凡人本源之力。
随即,他指尖又跳动起一缕灰色的火焰,那是他融合了无数凡人香火信念,又逆向推演出的“逆信火种”。
“既然你们以血脉定尊卑,那我便为凡人,造一个‘伪神’出来!”
林风盘膝而坐,将“凡源之力”缓缓注入“逆信火种”之中。
两种力量相互碰撞、融合,发出剧烈的嘶鸣。
他以自身神魂为熔炉,以通天彻地的炼器手段为锤,开始炼制一种全新的印记。
那印记没有实体,而是一种概念层面的伪装,一种针对“灵魂编号”的病毒。
林风将其命名为——“伪神印”。
七日后,林风睁开双眼,眼中已无半点波澜。
他将数千枚无形的“伪神印”分发给葬仙宗的精锐弟子,以及一些心志坚毅的凡人志愿者。
“脱去宗门道袍,换上流民的衣衫。”林风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你们的任务,不是战斗,是‘回家’。混入那些从其他破界之地来的流民队伍里,从金门,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三千名伪装成流民的苍玄界人,混入了庞大的入境查验队列。
金门前,新的监管使已经就位,手持一面完好无损的鉴灵镜,神情更加冷漠。
轮到一名葬仙宗弟子,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走了上去。
金光扫过,他体内的“伪神印”被瞬间激活,与鉴灵镜的探查法则产生了共鸣。
镜光微微一顿,随后,监管使那模糊的面孔下传来一声轻咦。
镜中反馈的信息不再是“次等”,而是四个烫金大字——“高等凡裔”。
监管使虽然疑惑,但“高等凡裔”虽不入贵种,却也属于有潜力被某些势力招揽的“资源”,拥有入境资格。
他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第一个成功了!
队列后的林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伪神印”的原理很简单,它不去对抗鉴灵镜的法则,而是顺从它,并向它反馈一个它想看到的结果。
它告诉镜子:我不是你们系统里的bUG,我只是一个你们尚未收录的、更高级的凡人血脉。
接下来的七天里,三千名携带“伪神印”的苍玄界人,就这样在监管使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万界通衢。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当监管使发现来自“第七放牧区”的入境者数量异常,并且全是清一色的“高等凡裔”时,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被欺骗的怒火让他下令立刻关闭金门,并准备向万界通衢发布针对“第七放牧区偷渡者”的越界通缉令。
消息传来,葬仙宗弟子们一片哗然,有人建议立刻组织反击,不能让他们关门。
“不,让他关。”林风站在一座新开辟出的、临时命名为“凡途口”的营地前,眼神平静地望着那缓缓闭合的金门,“门,是他们开的,规矩,是他们定的。我们想进去,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但是,如果我们把桌子掀了呢?”
他通过秘法,向已经入境的三千弟子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就在金门即将关闭,通缉令即将发出的那一刻,在万界通衢那繁华的市集中央,三千个声音,用尽全身力气,同时发出了一声怒吼:
“我们是来自第七放牧区的苍玄界人!我们不是任人宰割的羊,我们是自己杀出圈的狼!”
这一声怒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万界商旅瞬间哗然。
无数道目光,震惊、好奇、鄙夷、但更多的是一种隐藏极深的共鸣,投向了这些衣衫褴褛却脊梁挺直的“偷渡者”。
“第七放牧区?那不是神族划定的最低等的牲口圈吗?”
“他们……竟然能自己打破界壁?”
“杀出圈的狼?有意思……”
人群中,一些同样被标记为“次等”、“劣等”的族群,眼中闪烁起异样的光芒。
压抑了无数年的屈辱与不甘,被这一声怒吼彻底点燃。
他们开始自发地向金门聚集,不是为了闹事,只是用沉默的围观,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监管使想要发布的通缉令,竟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迟迟无法发出。
一座金门,竟被万界底层族群的目光,围堵了整整数日。
林风站在“凡途口”的界碑前,看着这一切,神情无悲无喜。
一个被他救下的孩童,正拿着一块石头,歪歪扭扭地在界碑上涂鸦。
他写的是:“此地无主,人来自立。”
林风看着那稚嫩的笔迹,许久,才低声说了一句:“饭要香,人……得先算人。”
而在此时,无人知晓,在万界通衢的尽头,一座名为“神族谱牒阁”的宏伟建筑内,一本被供奉在最高层,万年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血脉正典》上,记载着“苍玄界人族”的那一页,其页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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