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曾执剑斩破九天,曾布阵颠覆乾坤,此刻却只是静静地摊开,掌纹脉络清晰,仿佛在等待着承载一个世界的重量。
林风的目光深邃如渊,那枚在他神海中温养已久的原始元核,正散发着混沌初开的温润光芒,只待他轻轻放下,便能为这片死寂的新生界域,注入第一道生机勃勃的地脉。
然而,就在他意念微动,元核即将离体而出的刹那,悬于界域苍穹正中的无名大鼎,竟发出一声沉闷如古钟哀鸣的颤响。
嗡——!
声波无形,却瞬间扫过林风的心神。
他猛地抬头,双眸神光暴涨,死死盯住那尊与新生界气运相连的镇界之器。
只见古朴的鼎身之上,原本浑然一体的青铜色泽,竟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缕缕细如发丝的血线。
那些血线并非真正的血液,而是一种蕴含着诡异道韵的能量体,它们在鼎壁上游走、交织,迅速勾勒出一幅精密而邪恶的图谱,其形态,赫然与新生界域之下,那刚刚萌动的地脉走向一般无二!
林风的神识瞬间沉入地底,穿过亿万丈的岩层,清晰地“看”到了真相。
那新生的地脉之中,竟如同藤蔓缠绕巨树一般,寄生着无数道肉眼难见的漆黑道痕。
这些道痕散发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高傲与威压,正是他无比熟悉的神族气息!
它们如跗骨之蛆,与界核紧密相连,贪婪地汲取着世界的本源之力。
一旦原始元核沉入,地脉彻底成型,这些“神族道痕”便会随之成长,最终将整个世界的凡道法则都扭曲、同化,使其彻底沦为神道的附庸。
届时,生于此界的所有生灵,无论修行何种法门,最终的归宿都将是神族的奴仆,一身修为,皆为他人嫁衣。
“呵……”林风的喉间溢出一声极度冰冷的轻笑,那双看过万古沉浮的眼眸里,杀意凝成了实质的寒冰,“连土,都下过毒。”
几乎在林风察觉异常的同时,一道赤色流光已如陨星般撕裂新生界灰蒙蒙的天空,直坠大地深处。
叶红绫手持赤凰战戟,身后跟着百名气息沉凝的铁卫,他们的任务本是护卫地脉初成,此刻却成了破开这片土地伪装的利刃。
“破!”
一声娇斥,赤凰战戟的锋刃燃起滔天烈焰,狠狠劈在坚硬的地心岩层之上。
轰隆巨响中,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被强行撕开。
一股阴冷、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种诡异的低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呢喃,劝说着放下抵抗,归于顺从。
铁卫们心神一凛,立刻结阵自守,而叶红绫早已循着那股气息的源头,看到了那条蜿蜒游走的漆黑脉络。
它仿佛一条活着的毒蛇,在地脉的雏形中蠕动,每一次搏动,都会向外释放出那种名为“顺从低语”的精神污染。
“妖邪!”叶红绫凤目含煞,战戟高举,携万钧之势怒劈而下。
一斩,黑脉剧震,一道模糊的神族符文在其表面一闪而逝。
十斩,符文愈发清晰,顺从的低语变成了尖锐的咆哮。
九十九斩!
当最后一戟落下,漆黑的脉络被斩得寸寸断裂,无数枚金色的神族符文从中迸发而出,如漫天蝗虫般飞舞,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一道枷锁,一种规则!
叶红绫持戟而立,感受着这片土地深处传来的、尚在襁褓中的哀鸣,滔天的怒火化作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吼:“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东西,连一个新生的命,都想死死掐在自己手里!”
地脉深处的战斗惨烈无比,而在界域的本源之海,一切却静谧得可怕。
白小怜一身白衣,盘坐于混沌的界源中心,她以自身罕见的医灵体为桥梁,神魂早已与这片新生界域的意志融为一体。
她已经在这里静坐了七天七夜,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她要寻找的不是地脉中的“道痕”表象,而是其最根本的毒源。
在她的识海深处,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七个日夜。
终于,在意志即将耗尽的最后一刻,她突破了层层迷雾,看到了那“道痕”的真容。
那不是什么简单的法则印记,而是一枚由无数怨魂与神力糅合炼成的“顺从之种”!
她的神魂能清晰地“听”到,那颗种子中,封存着来自九百个不同凡界的生灵死前的哀嚎。
神族,竟是以屠戮九百界生魂为代价,炼成了这枚歹毒的种子。
一旦种子在此界发芽,此界的凡人修行越是精深,神魂与此方天地的联系越是紧密,就越容易被种子同化,最终从灵魂深处沦为神族的奴隶。
绝不能让它发芽!
白小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
她修行的“生生神诀”本是救死扶伤的无上法门,此刻却被她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逆向施展。
“剜心术”,本是为他人拔除心魔剧毒的禁术,此刻,她却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这毒……我替他们扛。”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响彻在自己的识海。
她的医灵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插入了新生界的本源,一把抓住了那枚“顺从之种”的虚影,然后……猛地将其拖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外界,白小怜的身体猛地一颤,七窍之中同时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蕴含着她生命本源与“顺从之种”剧毒的混合物。
她的身体在枯萎,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成功了,暂时将那足以污染一界的剧毒,封印在了自己这方寸识海之内。
林风的身影出现在白小怜身旁,他伸出手,接住一滴从她脸颊滑落的毒血,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无尽怨念与她那不屈的生机。
他没有多言,只是将她轻轻抱起,送回后方。
转身,林风摊开手掌,掌心之上,那滴猩红的毒血静静悬浮。
他另一只手一招,一盏古朴的青铜灯出现在面前,正是“赎魂灯”。
灯火摇曳,其中浮动着无数被神族献祭者的残魂愿力。
“以献祭者不甘之愿为骨,以医者献身之血为肉,以万民不跪天道之怒为锋……”
林风的声音低沉而肃穆,他将那滴毒血弹入灯火之中,再引动早已汇聚于此界的,无数追随者那股誓要与神族抗争到底的滔天怒意。
三者在赎魂灯的火焰中交融、淬炼,最终,一柄通体漆黑、刃口处却泛着妖异红芒的短刃,缓缓成型。
“此刃,名曰‘斩根’。”
林风握住“斩根刃”,冰冷的触感从掌心直透神魂。
他没有丝毫停歇,一道道命令发出。
很快,在他的弟子们的组织下,新生界域刚刚被探明的九条主要地脉节点之上,都设立起了一座“断根祭坛”。
数以万计的追随者自愿走上祭坛,他们盘膝而坐,神情决绝。
他们无法像叶红绫那样深入地心,也无法像白小怜那样牺牲神魂,但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
“以我残骨为柴,焚尽奴役之念!”
随着一声声呐喊,他们催动秘法,献祭自己的生命,将一身的骨血化作最纯粹的信念之火。
熊熊烈焰在九座祭坛上燃起,那股“不跪天道”的怒意通过祭坛,被“斩根刃”引导,化作无形的火焰,开始焚烧地脉中残留的“顺从”余毒。
整整七日,祭坛的火焰不曾熄灭。
第七日终了,新生界的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却是漆黑如墨,带着浓烈的腥臭。
那是地脉中被焚尽的道痕残渣,被彻底排出了这方世界。
就在黑雨落尽,天地间刚刚恢复一丝清明之际,苍穹之上,风云突变!
一个覆盖了整个新生界的巨大金色法阵,凭空浮现。
神族,终于察觉到他们的“道痕”被毁,悍然启动了跨界而来的“天道回植阵”,要以更霸道、更直接的方式,强行将神道的根系,重新种入这个世界!
恐怖的威压从天而降,仿佛整个天穹都要塌陷下来。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幕,林风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大地的中央,仰头望着那缓缓压下的法阵,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丝毫要抵挡的意思。
就在“天道回植阵”的能量汇聚到顶点,即将投下神根的那一刹那,林风动了。
他手持“斩根刃”,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退反进,逆冲而上,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那柄汇聚了无尽怨、血、怒的凶刃,狠狠地插入了巨大阵法的核心!
“爆。”
一个冰冷的字节,自他口中吐出。
以“斩根刃”为引,以万民之念为导火索,“天道回植阵”那足以重塑一界法则的庞大能量,瞬间失控。
它不再是向内种植,而是被强行逆转,引爆了地脉深处所有残存的、哪怕是最微小的神族道痕。
刹那间,整个新生界的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撕裂。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峡谷凭空出现,地底深处传来连环爆炸的轰鸣,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在地心同时炸响。
那些顽固寄生的黑色藤蔓,在自己的力量反噬之下,被焚烧成最原始的粒子。
刚刚稳定下来的界核,发出如巨兽悲鸣般的轰响,然后归于一种狂暴的混沌。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
林风独自立于一道新生的巨大裂谷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能感觉到,这片世界的地脉,已经被彻底摧毁,分崩离析,再无任何固有的走向与脉络。
它回到了最原始、最混乱的状态。
但也因此,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饭要香,根……得自己扎。”他轻声低语,声音被风吹散在广袤而荒芜的大地上。
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却也干净得再无一丝奴役的痕迹。
而在那无人注视的、地脉崩毁后最深沉的混沌之中,一粒由万民不屈执念、英魂牺牲之愿所凝结而成的、微不可见的种子,悄然落下,触碰到最本源的土壤,无声无息地,探出了一缕象征着全新可能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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