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嫩芽破土的瞬间,林风心神微动,仿佛与这方初开的天地共享了第一次心跳。
地脉如新生的巨龙,在他意志的引导下自由舒展,万物生长的序曲已然奏响。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引动原始元核,为这片大地孕育出第一片属于自己的元力之海。
然而,就在元核将动未动之际,他神魂空间内那尊镇压气运的无名鼎,鼎中燃烧的“真凡火”竟毫无征兆地一黯,火苗剧烈摇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外力扼住了咽喉。
林风眉头紧锁,神念瞬间沉入构成新生界基石的混沌气流之中。
这些气流,本该是纯粹无瑕的万物之始,可当他以元核的本源之力仔细辨析时,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阴沉。
每一缕混沌气最深处,都烙印着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徽记——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源自神魂最高层级的压制性印记,微弱,却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
“元母印记!”
这四个字在他心中炸响,眸光瞬间锐利如刀。
这印记的源头,他再清楚不过,直指神族赖以统治诸天的根基——元母池!
那个传说中能无限滋生元气,供养三千神界的至高存在。
原来,他们费尽心血,崩毁旧土,开辟新生,到头来,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依然是神族的施舍。
不,连施舍都算不上。
林风缓缓抬眼,望向那片看似自由的苍穹,声音冰冷刺骨:“连空气,都是赊的。”
话音未落,他身侧的苏清雪已然会意。
她周身寒气弥漫,一双清眸瞬间化作琉璃冰晶,属于寒霜神脉的至高神通“天视地听”轰然展开。
无尽的霜华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并非冻结物质,而是冻结了时空,让她的感知超越了维度的限制,向着无穷高处、无穷远处延伸。
她看到了,在那新生界壁之外,在凡人无法企及的九霄之上,在混乱的界海乱流之中,一条粗大无比、闪烁着神性光辉的“元脉引管”正悄然隐匿着。
它的一端深植于虚无,连接着遥远的神域,另一端则如同一根巨大的脐带,源源不断地将带有“元母印记”的混沌气输送进这个新生的世界。
“原来如此。”苏清雪的声音清冷如雪,手中长剑却已燃起滔天剑意。
她没有丝毫犹豫,剑指苍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霜白剑气冲天而起,撕裂了界膜,斩向了那条隐秘的引管!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彻界海。
引管应声而断,磅礴的元母之气如决堤洪水般喷涌而出,却再也无法注入新生界分毫。
也就在引管断裂的瞬间,一道威严而轻蔑的神族低语,跨越无尽时空,直接在所有人的神魂中响起:
“没有我们,你们连呼吸都不会。”
话语中的傲慢与讥讽,仿佛在嘲笑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亲手剪断了自己的生命线。
“是吗?”
一声凄厉而决绝的笑声,从新生界最高的星台之上传来。
洛倾城正立于最后一层星台之上,她身前,九滴心头血已然燃尽,此刻,她毫不犹豫地逼出了第十滴。
那滴血殷红如宝石,却蕴含着她最后的生命与星命之力。
血滴落在星盘上,瞬间焚烧,化作一道刺破虚妄的光,让她窥见了元母池的真正面貌。
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圣的元气之源!
那是一个由无数哀嚎、扭曲的灵魂核心熔炼而成的巨大池沼。
每一颗魂核,都曾是一个世界的生灵精华所在。
九百个被神族毁灭的凡人界域,其所有生灵的魂核,都被投入其中,化作了这“活体元源”的一部分,日夜被神火炙烤,压榨出最精纯的本源之气,再打上神族的印记,输送给诸天万界。
他们所谓的“恩赐”,竟是用无数同胞的骨血熬成的毒药!
“噗——”
洛倾城一口鲜血喷出,长发瞬间半白,她却在咳血中纵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滔天的恨意:“他们不是给了我们气……是用我们的命,吹我们的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星命之力彻底崩解,献祭的代价轰然降临。
她的左腿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寸寸化为飞灰,但她依旧用仅存的力量,用那燃烧着生命余烬的手臂,指向虚空,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断管,烧池,自生海!”
林风眼眶赤红,他没有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洛倾城,因为他知道,这是她的选择,是她用生命点燃的战书。
他猛地一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柄残破的刀锋,正是当年斩断旧世界地脉根基的“斩根刃”残锋。
他没有丝毫迟疑,将这枚残锋托于掌心。
随即,苏清雪斩断引管后飘散回界的金色尘埃,洛倾城那滴饱含真相与决绝的残血,以及下方无数子民在听闻真相后,心中升起的“宁死不吸敌一气”的冲天执念,三者如百川归海,尽数汇入他掌中的残锋之内。
真凡火自林风掌心升腾,以万民执念为柴,以英雄血尘为引,开始疯狂煅烧那枚残锋。
最终,残锋融化,化作一枚通体赤金、刻满了不屈意志的奇异种子。
“此为‘自生引’。”林风声音沙哑,却传遍了整个新生界,“传我号令,全界上下,立‘断息祭’!所有人,闭气七日,以神魂为炉,以意志为火,炼化己身,给我炼出第一缕属于我们自己的气!”
命令下达,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死寂。
上至修士,下至凡人,所有人都盘膝而坐,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与神族的意志较量。
七天七夜,世界静得可怕,只有一颗颗不屈的心在胸膛中擂鼓。
当第七日的晨曦刺破黑暗,盘坐于界域中央的一名普通少年,他紧闭的双目中流下两行血泪,口鼻间,却缓缓溢出了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纯净无暇的灰蒙混沌气。
这一缕气,没有元母印记!
紧接着,第二缕,第三缕……千万缕……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找死!”
神域之中,察觉到元母池供应中断的神族被彻底激怒。
一道冰冷的意志降下,瞬间启动了“元母暴动”。
只见那断裂的引管另一端,元母池开始疯狂沸腾,一股毁灭性的元力风暴,裹挟着九百界魂核的无尽怨念,朝着新生界的方向倒灌而来!
他们要让这个胆敢反抗的世界,在自己造成的元力真空与怨念冲击下,彻底崩塌成一粒宇宙尘埃。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反噬,新生界的防御岌岌可危。
然而,林风却立于苍穹之巅,不闪不避,脸上甚至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没有选择去修补防御,拯救世界,反而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将那枚刚刚炼成的“自生引”狠狠投入了那截断裂的引管之中!
“你想做什么?!”苏清雪失声惊呼。
林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
“自生引”就像一点火星落入了油锅,它携带着万民“自生”的纯粹意志,瞬间点燃了元母暴动中那九百界魂核深藏的怨与恨!
“吼——”
刹那间,元母池内,沉寂了万古的无数魂核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不是神族的工具在怒吼,而是被奴役的灵魂在复仇!
暴动的能量瞬间失控,不再涌向新生界,而是借着“自生引”提供的坐标,沿着元脉引管的路径,疯狂地反冲回了元母池的本体!
轰隆隆隆——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自遥远的神域传来。
那被誉为神族根基的元母池,在内部无数魂核的集体自爆下,轰然炸裂!
狂暴的能量顺着复杂的管网四散冲击,与元母池相连的三千条元脉引管,在这一刻尽数被毁!
神族,被断供了。
林风立于新生界的天际,静静地看着下方。
随着元母池的毁灭,那无处不在的压制彻底消散。
一缕缕由万民意志凝结而成的、纯净无暇的混沌气,如云海般升腾而起,它们相互交融、汇聚,渐渐形成了一片虽显稚嫩,却充满无限生机的元力之海。
这片海,属于他们自己。
他低下头,对着这片初生的土地,轻声低语,像是在对一个新生的孩子说话:
“饭要香,土……得自己生出来。”
而在那遥远的神域,元母池炸裂后的废墟深处,一块在爆炸中也未曾损毁分毫、始终保持着灰暗色泽的“未燃薪石”,表面的尘埃簌簌落下。
石头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经历了万古沉睡后,终于被这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唤醒。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叹息,从石中传出,带着一丝欣慰,一丝疲惫,还有一丝……跃跃欲试的锋芒。
“这一次……该我们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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