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那簇无根的心火静静燃烧,每一次摇曳都仿佛在阐述着一种全新的可能。
然而,就在林风神念沉浸,试图以这星星之火,去定义那属于万丈凡尘的独有法则之时,异变陡生。
他前方的虚空,如同一面被投入石子的静湖,泛起了圈圈涟漪。
紧接着,一道道玄奥的痕迹凭空浮现,它们古朴、深邃,蕴含着足以压塌万古的道韵。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道痕,他再熟悉不过。
在葬天之地的传承石壁上,他曾见过一模一样的刻印,那是初代葬天者留下的无上道轨。
起初,他只以为是巧合,是大道同归的体现。
但很快,他发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第二道、第三道……乃至千万道痕迹接连显现,它们不仅在形态上与初代葬天者的道痕一致,甚至连每一个转折的弧度,每一处道韵的强弱变化,都分毫不差。
就好像……有一支无形的笔,蘸着他的心火,在一张早已描绘好的草稿上,重新临摹了一遍。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识海深处炸开,瞬间席卷了林风的四肢百骸。
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双曾睥睨万古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迷茫的惊骇。
“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走过的路?”这个念头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将他所有的骄傲与自负劈得粉碎。
什么开创前所未有的凡尘法则,什么走出自己的道,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模仿秀?
心绪的剧烈动荡,瞬间引动了界心的法则共鸣。
守护在不远处的姬无月心头一紧,她感受到了林风道心之上那从未有过的裂痕。
她没有丝毫犹豫,雪白的手腕翻转,锋利的指甲划开细腻的肌肤,殷红中带着暗金色的魔神之血汩汩流出。
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身前的虚空中飞速勾勒。
一个复杂而邪厉的阵图瞬间成型,血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
“噬道阵,启!”
姬无月一声清叱,血色阵图轰然运转,化作一团灼热的血雾,悍然扑向那些烙印在虚空中的道痕。
嗤嗤的灼烧声响彻界心,仿佛是滚油泼在了寒冰之上。
那些坚不可摧的道痕在魔神之血的侵蚀下,竟开始扭曲、变形。
然而,也就在这扭曲之中,一道模糊而伟岸的虚影缓缓浮现。
他面容不清,但那股俯瞰众生、视天地为棋盘的淡漠气息,却与初代葬天者如出一辙。
虚影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林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道痕即命轨,你逃不脱的。”
这句平淡的话语,却蕴含着世间最深沉的绝望。
它宣告着林风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命运轨迹上的必然风景。
“逃不脱?”姬无月闻言,那张绝美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癫狂的笑容,笑声凄厉而决绝,“那我就烧了这天,烧了这道,烧了这命!”
话音未落,她全身的魔神之血都沸腾了起来,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义无反顾地融入了噬道阵之中。
血雾的威力暴涨百倍,疯狂地焚烧着那片虚空,连同那道虚影和所有的道痕,都一同卷入其中。
而在界心的另一端,盘膝而坐的洛倾城脸色早已煞白如纸。
她没有参与战斗,而是将自己仅存的星命之力催动到了极致。
她的双眸中,星河流转,仿佛在推演着一片浩瀚的因果宇宙。
她要看的,不是如何破局,而是这局的根源。
噗——
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紧接着,是双耳,是眼角,是鼻腔。
七窍渗血,每一滴血都带着黯淡的星辉,那是她生命本源在流逝的迹象。
终于,她那不断转动的星眸骤然定格,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林风的识海:“林风,不是模仿……是引导。”
“你所做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顿悟,都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那力量,是‘天织网’的残丝。你的心火是全新的,是独一无二的,但你的命运……还是旧的。”
天织网!
林风心神剧震。
这个早已被他亲手斩断因果的名字,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再度出现。
洛倾城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所有的困惑。
不是他在模仿,而是命运在逼着他走向那条唯一的路。
他以为的自由选择,不过是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沿着唯一正确的路线前行,而这条路线的终点,早已被初代葬天者踏遍。
一抹冰冷的杀意自林风眼底升起。
他翻手间,一块残破的、闪烁着七彩流光的梭形碎片出现在掌心。
正是曾反向重构过天织网的“补天梭”残片!
没有任何迟疑,林风将这块锋利的残片,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眉心的识海之中!
剧痛袭来,但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要借这补天梭残片中蕴含的“逆命之力”,反向扫描自己的道轨,看一看这所谓的命运,究竟是如何操弄自己的!
补天梭残片在识海中大放异彩,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林风为中心扩散开来。
在他的神念视野中,世界变了模样。
那簇原本自由燃烧的心火周围,竟缠绕着无数细若游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丝线。
这些丝线无形无质,却散发着宿命的气息,它们的一端连接着心火,另一端则没入未知的虚空深处。
每当他产生一个念头,做出一个决定,这些“命线”便会轻轻震动,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方式,将他的选择巧妙地引导向那个既定的轨迹。
原来,所谓的顿悟,不过是命线恰到好处的轻颤;所谓的机缘,不过是命线早已铺设好的阶梯。
林风看着这一幕,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连我的‘自由’,都是被设计的?”
就在此时,前方传来姬无月痛苦的闷哼。
她以身化阵,正与那庞大的命轨之网进行着最惨烈的对抗。
她的魔血化作亿万柄利刃,疯狂地切割着那些虚空道痕。
突然,她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些更深层次的命线,竟是放弃了灼烧道痕,凝聚全身之力,化作一柄通天血刃,朝着其中七道最粗壮的命线狠狠斩去!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脆响,七道命线应声而断。
但与此同时,姬无月的身躯剧烈一颤,她那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开始变得灰白。
她原本光洁如玉的肌肤上,也浮现出一道道干裂的纹路,仿佛一朵正在迅速枯萎的绝世之花。
每斩断一缕束缚林风的命线,她自身的生命本源便被同等地剥夺一分。
“无月,住手!”林风目眦欲裂,嘶声喝道,便要冲上前去。
姬无月却在漫天血雾中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苍白却依旧明媚的笑容:“我的命是你的,道……也得是你的。”
话音未落,她再不给林风任何机会,整个人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再度扑入了那片由无数命线交织而成的大网之中。
刹那间,血雾弥漫,如花绽放,凄美到了极致。
林风的身形僵在原地,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虚空,看着那些因为姬无月的牺牲而变得混乱、破碎的道痕,眼中最后的一丝迷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三样东西静静悬浮。
一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着人间百态的“凡尘露”,一簇跳动不休、代表着他自身无限可能的“心火种”,以及那块刚刚从识海中退出、依旧闪烁着逆命之光的“补天梭”残片。
他不再去看那虚空中若隐若现的初代葬天者虚影,也不再去管那些纠缠不休的命线。
他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自己的双手之间。
凡尘露融入心火,为其提供了“根”,补天梭残片环绕其外,为其赋予了“骨”。
林风的指尖在虚空中刻画,以自身精气神为引,将三者缓缓揉捏、压缩、凝练。
最终,一个古朴无华,却又仿佛包含了世间一切自我的印记,在他的掌心成型。
那是一个“我”字。
他托起这枚“我字印”,将其缓缓按向自己的眉心,烙入识海。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方天地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起誓:
“我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续篇。”
印成,烙入。
就在“我字印”与他的神魂彻底融合的刹那,整个界心猛地一静。
所有纠缠他的命线,寸寸崩解!
所有烙印在虚空中的道痕,轰然破碎!
那道由初代葬天者留下的虚影,在漫天光屑中发出了一声极度不甘的怒吼,最终彻底消散。
而在那片湮灭的尽头,界心最深处,一块一直无人注意、仿佛亘古便存在的“未燃薪石”,表面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彻底融化成一缕青烟。
烟雾散去,只留下一句轻不可闻的呢喃,回荡在林风的心底:
“这一次……走自己的路。”
界心重归寂静,只有那簇心火,在林风的识海中熊熊燃烧。
它不再虚浮无根,因为它的根基,便是那枚深刻烙印的“我字印”。
林风缓缓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全新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
片刻之后,他再度睁开双眸,目光穿透了界心的壁垒,望向了那无垠的九天之上。
那里的法则,依旧冰冷而古老。
但这一次,他的眼中,再无迷茫。
“我字印”在他的识海深处微微一震,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催促。
一条前无古人,也注定后无来者的道路,正从他的脚下,朝着那九极之巅,缓缓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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