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将军”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冷漠地注视着战场。他的坐骑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对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血腥味感到焦躁。但普雷兹纳克本人，如同一尊浇铸的青铜雕像，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数万名乱糟糟、如同牲畜般被驱赶着冲锋的奴隶炮灰，精准地锁定了那道黑色的【曙光壁垒】。
百米高的巨墙由某种未知的黑色岩石整体浇筑，光滑如镜，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墙体上看不到一丝缝隙，仿佛是从山脉中直接生长出来的。
“真是野蛮的造物。”普雷兹纳克在心中评价道。宏伟，却缺乏吉斯卡利式的严谨几何美感。
就在这时，城墙之上，亮起了数千个翠绿色的光点。
“咻——！”
尖锐的破空声瞬间连成一片，仿佛天空被某种无形的巨兽撕裂。上万支箭矢组成了一片浓密的、致命的乌云，呼啸而下。
普雷兹纳克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箭雨的密度与射程，远超他的预料。那些箭矢仿佛拥有生命，精准地覆盖了奴隶炮灰最密集的区域。惨叫声、哀嚎声、血肉被洞穿的噗嗤声汇成一片。仅仅一轮齐射，他精心组织的“人肉浪潮”就被狠狠地剜掉了一大块。
他身边的渊凯贤主葛拉兹旦发出一声肥肉颤抖的惊呼，脸上写满了对财产损失的心疼。
普雷兹纳克没有理会他。他注意到，那些箭矢并非凡品，箭尾的羽毛在空中划出翠绿色的轨迹，带着某种诡异的能量。
“有意思。看来这些废墟里的野人，并非只会躲在石头后面。”他对自己说。但他脸上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流露出一丝职业军人发现有趣对手时的兴奋。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嘈杂，“无垢者军团，前进！”
号角声变得低沉而富有节奏。
八千名无垢者组成的十个方阵，动了。
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巨响。他们举起特制的塔盾，一片片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密不透风的龟甲阵。
“叮叮当当！”
第二轮箭雨落下，大部分箭矢被厚重的盾牌弹开，溅起一连串火星。少数箭矢从盾牌的缝隙中射入，带走几条生命，但整个方阵的推进节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倒下的人会被后方的人默默踩过，仿佛他们不是生命，只是前进道路上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普雷兹纳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战争。
这才是真正的军队。
任你有什么诡异的魔法、强大的弓箭，在绝对的纪律与秩序面前，都将被碾碎。
他看着那座越来越近的黑色巨城，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军团踏平它的城门，将那些所谓的高等精灵抓捕、戴上项圈，成为弥林角斗场里最新奇、最昂贵的玩物。
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由他亲手捕获，这份功绩，将让普雷兹纳克的名字永远铭刻在吉斯卡利的历史上。
＊＊＊
凯恩站在【曙光之门】前，巨大的瓦雷利亚钢门早已升起，露出了门后那片被奴隶尸体铺满的缓坡。
他听着那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脚步声，看着那片由盾牌与长矛组成的、缓缓压来的钢铁森林，眼神锐利如鹰。
他没有回头，但能感受到身后一千名【圣域守卫】的情绪。
有紧张，有兴奋，但没有恐惧。
他们是瓦雷利亚高等精灵，是从绝望的石化诅咒中获得新生的神之子民。他们脚下这片土地，是沐青领主与丹妮莉丝女神赐予他们的家园。
他们身后，是正在丰饶阶地上耕作的同胞，是匠心熔炉里彻夜不息的火焰，是翡翠家园里传出的、孩子们天真的笑声。
他们退无可退。
凯恩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双手巨剑，那是由首席铁匠凯尔为他量身打造的、铭刻着世界树符文的杰作。
“圣域守卫！”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每个精灵的心中炸响。
“神王在此！”
“寸步不让！”一千名精灵用整齐划一的怒吼回应。
凯恩的巨剑向前一指。
“举盾！”
“唰——！”
一千面刻有【银龙盘翠树】纹章的筝形塔盾同时举起，前排半跪，后排直立，三列守卫瞬间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蓝色与翠绿交织的钢铁之墙。
“长矛！”
自盾墙的缝隙间，数百根闪烁着寒光的长矛整齐划一地伸出，如同一只从沉睡中苏醒的钢铁豪猪，亮出了它致命的尖刺。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边，是毫无情感、绝对服从的战争机器。
另一边，是为守护家园、满怀信仰的新生战士。
普雷兹纳克的矛阵，与凯恩的盾墙，终于在【曙光之门】下，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轰——！”
那不是单纯的金属碰撞声，而是数千个生命、数千份意志、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念，在这一刻发生的、最原始、最野蛮的对撞！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道精灵盾墙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前排的精灵脚下的土地甚至被硬生生犁出两道深沟。
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顶住！”副将索林的声音如同磐石，稳定着所有人的心神。
无垢者的第一波冲击，被硬生生顶住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
无垢者没有情感，自然也没有战术的停滞。第一波冲击刚被遏制，自他们盾牌下方，无数短矛如同毒蛇的獠牙，贴着地面狠狠刺来！
“小心脚下！”凯恩怒吼。
但还是有十几名新兵反应不及，小腿被短矛刺穿，发出一声痛哼，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紧接着，无垢者方阵的上方，第二排的长矛手越过前排的头顶，发动了致命的俯刺！
上下夹击！
这就是无垢者闻名天下的“血腥磨盘”战术！
“刺！”凯恩的巨剑卷起一阵狂风，将数根刺向他的长矛直接砸断，他身先士卒，如同一块黑色的礁石，死死地钉在阵线的最前方。
“刺！”
索林、洛克等资深守卫怒吼着，手中的长矛精准地从盾牌缝隙中刺出、收回。每一次，都带走一个无垢者的生命。
战斗在开始的第一秒，就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绞肉机模式。
这里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舞台，没有辗转腾挪的空间。只有盾与盾的挤压，矛与矛的对刺，血与铁的交融。
每一秒，都有精灵倒下。
每一秒，也有更多的无垢者被长矛洞穿。
他们的尸体甚至无法倒地，就被后面的人挤压着，和盾墙死死地贴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金属摩擦产生的刺鼻焦味。
这就是战争。
一场纯粹消耗生命与意志的、地狱般的拉锯战。
＊＊＊
利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他死死地握着手中的长矛，手心全是汗，滑腻得几乎要握不住。他身边的空气被鲜血染成了温热的红色，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一团滚烫的铁锈吸进肺里。
他怕得要死。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那些无垢者，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戴着青铜面具的怪物，从面具的眼洞里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们不会嘶吼，不会惨叫，即使被长矛刺穿了胸膛，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哼，然后默默地死去。
这种死寂，比任何呐喊都更让人恐惧。
“利安！稳住！”
一声低喝在他耳边响起，是教官洛克。
利安一个激灵，他这才发现，自己因为恐惧，身体在不自觉地后退，导致他与旁边战友的盾牌之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缝隙。
他正想拼命把盾牌顶回去，但已经晚了。
一根无垢者的长矛，如同毒蛇般从那道缝隙中钻了进来，直刺他的面门！
利安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完了。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石人”时，那永恒的、冰冷的黑暗。难道他刚刚看到光明，就要再次坠入那样的深渊吗？
不！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洛克的盾牌从侧面狠狠砸下，精准地磕飞了那根夺命的长矛。强大的力量甚至让那名无垢者踉跄了一下。
“你的位置！”洛克没有看他，只是用身体狠狠地撞了利安一下，把他顶回了原位，“看着前面！别看脚下！”
利安咬着牙，将盾牌死死地抵住，重新堵上了缺口。
他看到洛克冷静地将长矛从盾牌的射击孔中刺出，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一刺，一收，行云流水。对面一个无垢者应声倒下。
洛克看都没看战果，立刻将长矛收回，重新进入防御姿态，眼神平静地扫视着前方的下一个目标。
利安被深深地触动了。
这就是圣域守卫！这就是洛克教官！
他忽然感到一阵羞愧。洛克教官救了他，而他却像个懦夫一样在发抖。
他想起了凯恩领队那如同山岳般的背影，想起了沐青领主那句“我的妻子不忍，我便让她得偿所愿”的豪言。
他们战斗，是为了守护。
而自己呢？自己在这里瑟瑟发抖，又在守护什么？
一阵剧痛从左肩传来。
一面无垢者的盾牌狠狠地撞在他的盾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条左臂都麻了。那名无垢者透过面具的孔洞，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块需要被清除的障碍。
利安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恐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情绪所取代。
是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这些怪物，要来摧毁我们的家园？
凭什么你们要夺走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光明？
“啊啊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像他自己声音的、嘶哑的怒吼，从利安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不再去想什么标准动作，不再去思考什么战术。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它！
他学着洛克的样子，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右臂，透过盾牌的缝隙，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用尽全力地向前刺去！
噗嗤！
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牙酸的触感，从矛尖传来。
那是矛头穿透青铜甲片、撕开血肉、最终顶碎骨头的触感。
利安愣住了。
他看到对面的那个无垢者，身体猛地一僵。长矛从他的胸口穿入，又从后背透出，带出一捧滚烫的鲜血，溅了利安一脸。
那名无垢者缓缓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矛杆，然后又抬起头，透过面具的孔洞“看”着利安。
他眼中的黑暗，似乎消散了一点。
然后，他像一袋失去所有支撑的谷物，软软地倒了下去。
利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还在滴血的长矛，感受着脸上那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他……杀人了。
不，他杀死了一个怪物。
一个企图夺走他家园的怪物。
“利安！回来！”
洛克一把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拽了回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名守卫迅速补上了利安的位置。
“没事吧？”洛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利安摇了摇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
他没有感到恶心，也没有感到害怕。
他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以及一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冰冷的杀意。
他抬起头，看向洛克，那双曾经充满恐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坚毅。
“教官，”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吼而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我没事。”
“我还能……战斗！”
洛克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在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看到了一名真正战士的诞生。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利安的肩膀。
“归队。”
“是！”
利安重新站回了阵线。
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别人身后的新兵，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雏鹰。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盾牌稳稳地扎在地上，像一棵扎根于这片土地的、不屈的小树。
他是一名圣域守卫。
他的任务，是守护。
而他的面前，还有无数的敌人。
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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