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壁垒之下,已成血肉磨坊。
对利安而言,世界被压缩成了一面盾牌,以及盾牌外不断涌现的长矛森林。
“叮!铛!砰!”
每一次撞击都像一柄巨锤砸在他的灵魂上。手臂早已麻木,只靠着本能与意志将盾牌死死顶在身前。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睛,刺得他几乎睁不开。
他身边的精灵战友们,每一个都面色苍白,呼吸粗重如破旧的风箱。他们优雅的战技在无垢者军团这台毫无人性的战争机器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无垢者不会呐喊,不会恐惧,甚至不会眨眼。他们只是踏着同伴的尸体,精准、高效地重复着三个动作:踏步,举盾,出矛。
一根长矛擦着利安的盾牌边缘滑过,矛尖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火辣的血痕。他浑身一颤,脚下踉跄,盾墙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一只变异石人般巨大的、套着青铜臂铠的拳头,立刻从缺口中轰了进来。
利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完了。
就在此时,一面更沉稳的盾牌从侧面猛然撞来,死死卡住了那个缺口。是洛克。
“稳住!利安!”洛克的咆哮近在咫尺,“记住你的身后是什么!”
身后?
是翡翠家园,是迎风招展的银龙盘翠树旗,是伊露那清脆的笑声,是那棵赐予他们新生,名为“家园”的世界树。
一股热流从利安的胸腔直冲头顶。
“吼!”
他发出了一声不似精灵的野兽嘶吼,用肩膀死死抵住盾牌,将那只青铜拳头硬生生顶了回去。
站在阵线最前方的凯恩,如同礁石般承受着最猛烈的冲击。他的巨剑每一次挥出,都能带起一片碎裂的盾牌与飞溅的血肉,但更多的无垢者会立刻填补上空缺,仿佛他们是无穷无尽的。
他能感觉到整条防线的震颤。这不是恐惧,而是纯粹物理层面的极限。精灵的血肉之躯,正在被这台钢铁机器一点点磨损、消耗。
凯恩的眼神冰冷如铁,他看到了利安的险境,看到了洛克的救援,看到了更多年轻战士脸上的疲惫与决绝。
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十五分钟?或者更短?
他并不怀疑麾下战士的勇气,但他必须面对现实。圣域守卫的防线,正在被推向崩溃的边缘。
“索林!”他头也不回地低吼。
“在!”磐石般的副官立刻应声。
“向第六层传讯,黑曜石卫队进入预备状态。”凯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告诉他们,准备执行‘铁锤’预案。”
他没有请求支援。他只下达命令。因为他是凯恩,晨曦之城的坚岩之盾。他的字典里,没有“后退”二字。
……
第七层,天穹神殿。
沐青站在露台边缘,俯瞰着山谷入口处那片惨烈的战场。狂风卷起他黑色的长发,也将下方震天的厮杀声送入他的耳中。
他的辅助芯片正在视网膜上疯狂刷新着数据流。
【圣域守卫体力总值下降至34%。】
【盾墙阵线完整度88%,出现17处薄弱点。】
【预计11分23秒后,阵线崩溃几率将超过70%。】
沐青没有看那些冰冷的数据。他看到的,是利安脸上的血痕,是洛克咬紧的牙关,是凯恩那如同雕塑般、孤注一掷的背影。
他巨大的手掌缓缓握紧,捏得指节发白。
“咕啦啦啦啦啦……”一声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
战争,是文明最好的催化剂。
恐惧与牺牲,才能让这些从诅咒中新生的精灵,真正理解“守护”二字的重量。这一战,他们必须自己打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主战场,投向【曙光之门】侧面一处不起眼的、隐藏在山体阴影中的巨大闸门。
“芯片,接通凯尔的工坊。”
“指令已接收。凯尔大师通讯已连接。”毒舌07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欠揍,“提醒宿主,您上次暴力测试损毁的第13号瓦雷利亚钢胚料,凯尔大师至今还没舍得扔。”
沐青没理会芯片的吐槽,直接开口,声音通过内部通讯频道在【匠心熔炉】中响起:“凯尔,你的作品,马上要见血了。准备好见证它们的咆哮了吗?”
昏暗而炽热的工坊内,浑身汗水的凯尔正用一块柔软的皮革,最后一次擦拭着一柄狰狞的单刃巨斧。听到沐青的声音,他抬起头,那双专注的眼眸里,燃起了炙热的星火。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斧刃上那冰冷的、充满了力量感的纹路。
这些武器,不是艺术品。
它们是凯尔从沐青那神一般的锻造演示中,领悟到的全新理念的产物。它们摒弃了精灵所有的优雅与繁复,只为最纯粹的破坏而生。每一柄战锤的重心,每一把巨斧的弧度,都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
它们是为一群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量身打造的怒火容器。
……
阴冷、潮湿的备用通道内,死寂无声。
数千名“挣脱者军团”的战士挤在这里,浓重的呼吸声与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氛。
卡萨斯站在最前方,巨大的身躯几乎要触碰到通道的顶部。
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战场的声音。那连绵不绝的撞击声,精灵们压抑的闷哼声,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这些高傲、美丽的生物,正在为了保护他们这些肮脏、卑贱的前奴隶而流血、死亡。
保护他的同胞,保护吉斯拉和她怀里那个连话都说不清的孩子。
自从踏入晨曦之城,卡萨斯的世界观就被彻底颠覆了。这里没有奴隶,没有主人,甚至连“阶级”这个词都显得如此陌生。那个被所有人称为“神王”的男人,会和工匠们一起喝酒,会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啃着烤肉,会把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扛在肩膀上,满城乱逛。
那位被尊为“女神”的女主人,会光着脚走在田垄间,亲手为最卑微的奴隶治愈他满是脓疮的伤口。
这里,就是达蒙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天堂。
而现在,有人想毁了它。
卡萨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巨斧。这柄名为“无镣者”的武器,是凯尔大师为他量身打造的。斧身沉重,斧刃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握着它,卡萨斯能感觉到一股力量从手臂涌入四肢百骸。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一张张或激动、或紧张、或狰狞的面孔。
“兄弟们!”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外面,那些精灵正在为我们流血!为我们这些被全世界抛弃的垃圾,守着我们的新家!”
“他们不需要我们感恩!但我们自己要记住!”
“我们不再是渊凯的角斗士,不再是弥林的苦力!我们是晨曦之城的战士!是挣脱者军团!”
他高高举起巨斧,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彻隧道的咆哮。
“为了瓦罗!”
“为了自由!”
“为了晨曦!!!”
数千个嘶哑的喉咙同时响应,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怒潮。
“为了瓦罗!为了自由!为了晨曦!!!”
就在这时,他们面前那扇重达百吨的巨大石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
刺眼的阳光与血腥的空气,一同涌了进来。
卡萨斯眯起眼,第一个冲出了黑暗。
他看到的,是奴隶主联军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侧翼。那些由奴隶炮灰组成的杂乱阵线,正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试图从侧面包围圣域守卫的阵地。他们的脸上,带着麻木与茫然。
卡萨斯笑了,笑得无比狰狞。
“冲锋!!!”
两千多名身披重甲的钢铁魔神,如同一股黑色的泥石流,从山谷的侧翼猛然爆发,狠狠撞向了那片松散的阵列。
“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卡萨斯的“无镣者”巨斧第一个砸进敌阵。他面前的三名奴隶兵连同他们手中简陋的木盾,瞬间被劈成了四散的碎块。他没有停顿,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攻城锤,一路向前,每一次挥舞都掀起一道血肉的风暴。
跟在他身后的角斗士们,挥舞着各式各样沉重而野蛮的兵器。带链刺的流星锤呼啸着砸碎敌人的头颅,长柄战锤将整排的敌人扫飞出去,锯齿大剑轻易地撕开他们身上那聊胜于无的皮甲。
他们不是在战斗,他们是在发泄。
发泄积攒了数代人的仇恨,发泄对自由的无尽渴望。
正在后方督战的渊凯贤主——葛拉兹旦·莫·伊拉兹,正悠闲地品尝着一杯来自里斯的葡萄酒。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无垢者军团对晨曦之城防线的无情碾压,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戏剧。
“看到了吗,普雷兹纳克将军。”他对着身边那位面容严肃的弥林将军笑道,“纪律,才是最强大的武器。这些精灵虽然勇猛,但在我们伟大的吉斯卡利传统面前,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普雷兹纳克·佐·卡格兹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他看不起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但他不得不承认,无垢者的表现确实完美。
就在这时,大地仿佛震动了一下。
一阵混乱的喧嚣从他的侧翼传来,打断了葛拉兹旦的雅兴。
“怎么回事?”葛拉兹旦不悦地皱起眉头,“让监工把那些偷懒的奴隶就地处死!”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话都说不连贯:“贤…贤主大人!不好了!侧翼…侧翼被攻击了!”
“攻击?”葛拉兹旦嗤笑一声,“被谁攻击?几只迷路的影猫吗?”
“不!是一支军队!一支我们从未见过的军队!他们从山里冲出来了!魔鬼!他们是魔鬼!”
普雷兹纳克一把推开挡路的传令兵,举起了他的单筒望远镜。
下一秒,他的手猛地一抖,望远镜差点脱手飞出。
他看到了。
在联军庞大侧翼那松散的阵列中,一股黑色的洪流正在肆虐。
那是一群身披狰狞重甲的巨人,他们手中的武器巨大而血腥,每一次挥动都像是在收割麦子。他们的冲锋毫无章法,却充满了无可阻挡的、野蛮的破坏力。
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那支军队的旗帜。
那是一面破烂的、用鲜血染红的旗帜,上面画着一双被砸碎的镣铐。
“挣脱者……”普雷兹纳克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是卡萨斯!他还活着!”
葛拉兹旦肥胖的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他失声尖叫,“他应该已经沉在烟海的海底喂鱼了!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些装备!那些武器!瓦雷利亚的铁匠都死绝了!他们从哪弄来的?!”
他无法理解。
而战场上的奴隶兵们,同样无法理解。
一个年轻的奴隶兵,昨天还因为偷藏了一块面包而被监工用皮鞭抽得半死。此刻,他正浑身发抖地举着一柄生锈的长矛,面对着那群冲杀过来的“魔鬼”。
当那群魔鬼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那不是魔鬼。
那是和他一样,黝黑、粗糙、饱经风霜的脸。
可他们的眼神,却完全不同。
那不是奴隶该有的麻木和恐惧,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名为“愤怒”与“骄傲”的火焰。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巨人,一斧将他身边的监工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然后,他那雷鸣般的咆哮,便在年轻奴隶兵的耳边炸响。
“我们曾是奴隶!但晨曦之城给了我们新生!”
“放下武器!加入我们!否则,就作为奴隶主的走狗,死在这里!”
年轻奴隶兵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长矛,又看了看监工那还在抽搐的半截身体。
“当啷。”
长矛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恐慌和动摇,如同瘟疫一般,在数万奴隶炮灰的阵营中,以比卡萨斯冲锋更快的速度,疯狂蔓延。
……
“嗯?”
凯恩敏锐地察觉到,盾墙承受的压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那些悍不畏死的无垢者,他们的进攻节奏,第一次出现了混乱。
他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的奴隶主联军侧翼,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一支黑色的军队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深深地切入了他们的阵地,几乎要将其拦腰斩断。
他看到了那面画着断裂镣铐的旗帜,看到了那个如魔神般挥舞着巨斧的身影。
凯恩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他们。
那些被女神从烟海中救回来的,可怜又可恨的凡人。
他身边的利安,也早已目瞪口呆。
他喘着粗气,看着那些“挣脱者”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粗野却极度有效的方式屠杀着敌人。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狂暴与愤怒,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却又莫名地热血沸腾。
原来,战斗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还愣着干什么!”
凯恩的怒吼将所有人从震惊中唤醒。
“敌人乱了!”
“这是神王赐予我们的机会!”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巨剑,剑尖直指前方开始出现骚动的无垢者方阵,发出了开战以来第一道进攻的命令。
“圣域守卫!”
“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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